binf/b/div諸葛瑾把場麵話說完,那些烏桓和鮮卑部族的使者倒也唯唯諾諾,個個口稱感懷恩德。
不過誰都知道,這些都是虛的。要控製蠻夷,就得恩威並施,剛才的大話是威的部分,恩則要看後續實打實的貿易計劃,如何分配利益。
諸葛瑾在鋪墊完之後,就想公布自己的設想,但他也考慮到自己身份尊貴,如果太容易吐露,倒顯得他的規劃不值錢了。
所以他非常有耐心,隻等那些烏桓、南匈奴和鮮卑蠻夷自己忍不住發問,他再故作高深地答疑好了。
反正那些烏桓人,肯定是會沒有耐心的。
果然,酒過三巡後,烏桓樓班部的使者就借故上前敬酒,然後想提出幾個疑問。
諸葛瑾今日來主持這場安撫蠻夷的宴席,裡麵是穿了鐵環鎖子甲的,而且所有入府的胡人,都被要求交出武器。
不過為了體麵,對於使者本人還是沒有嚴格搜身,隻是讓他們的護衛留在外院吃喝。
這種情況下,維持秩序的侍衛自然也不會讓使者靠諸葛瑾太近說話,基本上是讓他在十幾步外遙遙祝酒即可。
更何況,趙雲還坐在諸葛瑾側首邊第一個的位置。這個距離上,細微的飛刀吹針無法傷到穿了鎖子甲的諸葛瑾,想衝上前的話,以趙雲的武藝,攔截簡直是輕輕鬆鬆,敢亂動的使者簡直就是找死。
隻聽那使者拱手道“樓班部使者烏蘇,拜見諸侯。小使僻處邊荒,但也聽聞諸侯才智之名,播於天下,部中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但前番糜使君要我們烏桓各部,儘量販賣牛羊給漢人,解幽州糧秣之困。同時又說,諸侯有妙法能確保我烏桓各部就算賣出再多牛羊、也能兼顧自身過冬所需食物,不至於忍饑挨餓。小使實在不解,難道諸侯有仙術,能憑空變出米、肉來?”
烏蘇問完,其他各部使者也都豎起耳朵聽,很想知道諸葛瑾怎麼回答這個尖銳的問題。
諸葛瑾倒也不含糊,雲淡風輕地直接否定“仙術是不存在的。我若能憑空變出食物,那直接變給幽州漢人百姓吃便是了,還要征收什麼糧秣,還要跟你們烏桓人費勁貿易作甚?
但是統籌資源、讓牛羊米肉鹽茶諸物發揮最大的價值,讓胡漢都豐衣足食,卻是可以做到的。”
諸葛瑾直接坦陳相告,讓不少使者都稍稍安心了些。
雖然諸葛瑾講的道理依然流於空泛,但是從其語氣、神情的自信程度都可以看出,人家是真心有把握,至少不心虛。
再結合諸葛家的名聲,那些胡人也就多信了幾分。
不過,那個主動發問的烏蘇,顯然是烏桓人裡相對有點見識的,估計也讀過一丁點漢人的史書,才被樓班篩選出來、作為貿易使團的代表。
烏蘇便追問道“諸侯之言,可謂坐而論道,有三公之氣度。但我等偏僻小人,也知道你們漢人先賢曾經說過,‘天下財貨隻有定數,不在官則在民’。
貿易一道,隻是把財貨轉移,並不會憑空而生。既如此,原本糧肉不夠所有胡漢百姓吃,貿易統籌了之後,又怎麼會夠吃了呢?”
烏蘇能問出這番話,其他胡人諸部的使者一聽,便徹底心悅誠服,覺得自己上場也絕不可能問得比他更透徹更直擊要害了。
自己讀的漢人的古書肯定沒對方多,就算知道點道理,也隻是粗淺的生活常識,上升不到漢人文人的理論高度。
既如此,就讓樓班部的使者扮演大家的嘴替,他一個人代表大家問,大家就靜聽諸侯如何辯解便是。
諸葛瑾聞言,卻是不由哂笑。
自古以來,胡人文化水平不高,就算他們對漢人的先進管理統籌有所理解,最多也就理解到儒家說的那一步“天下財貨隻有定數,不在官則在民,故而所謂廣開財源,都是與民爭利”的程度。
從漢武帝時桑弘羊和反對派的辯論,到後來漢宣帝時那場導出了《鹽鐵論》的賢良文學辯論,再到後世王安石司馬光之爭。
儒家保守派攻擊管理學和統籌創新、攻擊經濟變法的最根本殺器,就在於這一點。
儒家傳統士大夫,不覺得生產力是可以被解放、被發展的,天下財貨就那麼多,一切改革變法都是在分蛋糕,而不是把蛋糕做大。
當然了,那些跟儒家經濟保守派賢良文學打擂台的法家代表,自己也不爭氣,
從桑弘羊到鹽鐵會議,甚至一直到唐朝宰相楊炎搞兩稅法改革,甚至到明朝的張居正,他們沒有一個能正麵反駁“天下財貨有定數”的錯誤觀點。
他們也理解不了未來進入資本注意社會後,科技進步、經濟總量不斷增長、生產力不斷發展的世界。所以桑弘羊等人說到底,也確實是在變著法兒分蛋糕,沒有做蛋糕。
古代華夏改革派當中,在這個問題上最能打的,應該算是王安石了。至少在這一點上,王安石比張居正都更能打,他是試圖從根子上論證“生產力是可以被解放和發展的”。
隻可惜他的論證嘗試依然不夠嚴密,加上他用人方麵有問題,用的都是呂惠卿之流的卑鄙小人,最後雙方淪入“為了反對而反對”的意氣之爭。
不過,千古漢人儒家士大夫都回答不了的根本性難題,對於諸葛瑾來說,卻不算什麼。
對於一個有現代經濟學常識的人,要想論證“管理和統籌,可以解放和發展生產力,能讓生產力總規模變大”,這可比古人容易得多。
誰讓古代執政者數學都太差呢。
諸葛瑾甚至都不用講大道理,他可以直接用胡人最熟悉、最心服口服的角度,摳細節算賬。
隻聽他先談笑風生地拋出一問“你既是樓班部使者,又懂邊市榷商,想必會算些賬?也懂些牛羊畜牧?我今日不講大道理,便以牛羊畜牧舉例,你們總能聽懂吧?”
那些胡人使者都是一愣,他們見慣了漢人士大夫動輒講大道理,搞道德說教,卻是第一次聽說有漢人高官跟他們算賬、談養牛養羊的。
這事兒胡人可比漢人更熟,那是賴以為生的老本行了。當下眾人自然是紛紛響應,表示諸侯若是能在這個問題上,說出一番讓人信服的道理,他們將來自然是無有不允,絕對合作。
既然氛圍都烘托到這兒了,諸葛瑾就非常接地氣的跟那個烏蘇算起賬來“好,我且問你,在你們草原上,一頭養到成年發賣的牛,能割出多少肉來?”
烏蘇想都沒想,脫口而出“成年壯牛,約有六七百斤肉,便是極多了,公母之間,或許還有百餘斤差異。”
他說的當然都是漢斤,折合後世的度量衡也就是三百多斤肉。
古代的牛多是為了耕地的,並非專門養育來吃肉,所以肌肉占體重的比例遠不如後世的菜牛。
諸葛瑾又問“那一隻成年的肥羊呢?要幾隻羊才能抵得一頭壯牛的肉?”
烏蘇又應聲答道“羊比牛肥些,七八隻活羊才抵得一頭活牛的重量。但是羊的肉多,五六隻羊便抵得一頭牛的肉。”
諸葛瑾“那如果比吃草的‘轉化效率’,五六隻羊一天要吃多少草?一頭牛每天又要吃多少草?隻是為了吃肉,養羊劃算還是養牛劃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