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太子殿下將要親自趕來吊唁,王氏家宅中頓時又是一陣雞飛狗跳般的忙碌。
首先是幾十名家奴持杖行出,想要將府邸門廳清理出來,太子殿下國之儲君,親自登門吊唁,總是不好由側門引入宅中。
但因前來吊唁的賓客實在太多,王氏家門前早已經被車馬擁堵得水泄不通。
在這樣混亂嘈鬨環境中,那些賓客仆從們本就滿懷的煩躁,又被宅中衝出的豪奴們向外推搡驅逐,便不免扭打爭執起來,使得門前更加的亂成一團。
那鬥毆吵鬨聲傳入宅中,頓時讓王家人更加的悲憤惱怒,不由分說的調集更多奴仆衝出鎮壓騷亂、驅逐閒人。
好在那些賓客們也並不是全無眼色,前來吊唁本是禮數,可若在人家喪禮上大鬨起來則又何必。於是在各自約束下,局麵倒也漸漸控製起來,一條供車馬出入的通道得以被清理出來。
“安平公怎的行出?不需要你出拜貴人,速速退回帳內……”
門前稍作安靜,內院裡卻又喧鬨起來,王盟子王懋一身哀服的走了出來,準備迎接太子大駕,卻又被一些知禮賓客連忙推了回去。
此時已經入宅吊唁過的賓客也需要各作班列迎接太子,但牽扯到每一個賓客的官爵品秩,又是一番經久不息的議論紛爭,遲遲不能成列。
其實類似王盟這種級彆的大臣去世,朝廷都會派遣熟知禮儀典章的官員為其主持喪禮。但王盟昨天去世,因其與大行台之間的親厚關係,朝廷也要遣使前往華州詢問哀榮規格如何,故而還沒有委派禮官入宅主持。
就算沒有朝廷派遣的禮官,一般大族也不乏熟悉人情典故的族人先作迎送維持,但王盟一家驟貴於西朝,族人們的素質尚難匹配這樣的人情場麵,一時間也就難免各種混亂。
在前來吊唁的盧柔等人的幫助下,宅中賓客們總算是列隊整齊起來,但他們這裡剛剛列定,宅外卻又有東宮謁者匆匆行入,不無交焦急的呼喊宅中壯勇速速外出迎接仗護太子殿下。
原來太子為了表達對王太傅的尊重,遠遠便下了車駕步行而來,結果街道上車馬太多,隨從護衛的東宮禁衛完全鋪展不開,為了確保太子的安全,隻能趕緊入宅來招人前往接應。
聽到東宮謁者的喊話,站在隊伍中的李泰頓時一樂,心中也是惡趣橫生。這太子實在是加戲成癮、唯恐存在感不夠高,今天要是不巧來點白龍魚服的戲碼,說不定跟王盟一起把事兒辦了。
他這裡暗自腹誹著,但其他人對這位太子殿下的安危還是非常重視的,特彆那些元家宗室們,也不管各自是否勇武可觀、震懾力如何,一個個大步流星的向外迎去。
李泰跟著其他人一起慢悠悠的走出王家宅門,在各種維持秩序的呼喝聲中隱隱聽到一個感情頗為飽滿的哭號聲。
過不多久,一身素色袍服的太子元欽便在眾宗室親兵的拱從下向王家門前行走而來,一邊走著還在一邊抹淚捶胸,樣子可謂悲傷得很。就連李泰瞧見這一幕,雖然知道是刻意作態,但也自覺鼻頭有點泛酸。
眾人於門前迎拜太子,太子隻是視而不見,踉踉蹌蹌的走進王室宅中,垂眼見到於門內作拜的王盟孫子王弼,一把便將之拉起並攬入懷中,鼻涕眼淚一起湧出:“鹹陽公,孤來晚了,王太傅他……你雖然祖、父俱無,但也不謂孤獨,事內情內,尚有親徒恩長可以依賴,為國為家,都要節哀啊!”
李泰站在一邊,冷眼旁觀著太子鼻涕一把眼淚一把,那被他狠狠攬在懷中的少年王弼臉龐都開始泛紅,便感覺太子這戲做的有點過了。
不過這樣一番作態,也不能說全無效果。這少年王弼乃是王盟長子王勵的兒子,同時還是當朝的駙馬,娶了皇帝元寶炬的閨女。
宇文泰久鎮霸府、並將諸親屬子弟安排為禁軍將領,以此控製長安朝廷與皇室,王家便屬於此列。對於這些掌握自己身家性命安全的禁軍將領們,皇帝自然也是極力拉攏示好。
諸如眼前這個少年王弼,固然是大行台舅族親屬,但同時還是西魏皇帝的女婿,單純親屬關係而言,當然後者更親密。瞧太子這麼賣力的哭喪吊孝,說不定心裡一感動,直接就跟著老丈人、大舅哥一起乾。
就算是拉攏不過來,太子這番做派也是把眼藥上的十足,落在時流眼中,也難免會生出許多彆樣遐想。哪怕這些操作無足扭轉皇威暗弱的大勢,但如果能給宇文泰添添堵,太子想必也是非常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