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的話令帝皇沉默了。
祂沒再多說些什麼。
倒不是摩根的話語令帝皇幡然醒悟,而是祂沒時間反擊:因為在場的每一個基因原體,也都不是什麼蠢貨,雖然完全沒有預料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但當荷魯斯和莊森把架勢擺開後,至少有一半的原體都已經挑起了眉頭。
有人興奮,有人不屑,但更多的卻是茫然,以及對於是否要插足其中的猶豫:半晌過後,居然沒有任何人再主動出列了。
而在這個時候,圈養一隻康拉德的好處就體現了出來。
就在眾人猶豫不決時,卻隻見午夜領主不知何時,早已將基裡曼暗中護在了身前,精準的抓住了所有人尚在雲裡霧裡的痛點,康拉德俯身在馬庫拉格人的耳邊,大搖大擺的私語了幾句,動作明顯到想不被他人注意到都難。
連摩根都看得清楚:才最開始的時候,馬庫拉格人的五官恨不得皺在了一起,他明顯對於康拉德的耳語內容有些反感,嘴中還念叨著反駁的話,但隨後,不知道午夜幽魂又補充了什麼話語,基裡曼的五官在一陣熔煉過後,最終還是轉變為了一聲綿長的歎息。
於是,馬庫拉格人在眾目睽睽下第一個邁步,順著莊森走過的道路向帝皇進發:這動作的含義實在是再明顯不過了,在場的原體們陷入到了漫長的靜默中,而荷魯斯的瞳孔隱藏在陰霾裡麵,沒人知道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麼事情。
至於莊森?他正對著基裡曼死死的皺眉頭呢,就像在看著一把沾滿了鐵鏽的寶劍,勉強的心態在臉上寫的清清楚楚,而基裡曼對此倒也沒什麼反應:畢竟他看向莊森的目光也大差不差。
“基裡曼?”
站在不遠處,刻意躲避著眾人目光的聖吉列斯笑了出來。
“他居然會打頭陣?而且還是被康拉德說服了?”
“許是達成了什麼交易:或者乾脆有把柄在人家手上。”
福格瑞姆咧起嘴角,目光在所有的兄弟間跳來跳去。
“一位原體能有什麼把柄?”
麵對聖吉列斯的明知故問,鳳凰甚至懶得回頭。
“做了什麼虧心事,然後被陰影中的眼睛逮著了唄。”
“畢竟那可是基裡曼,那可是康拉德:要對他們有信心。”
鳳凰的目光緊盯著隻留下一個背影的馬庫拉格之主:他不相信基裡曼是自願幫助莊森的。
而就在基裡曼快要抵達帝皇麵前的時候,荷魯斯那邊空蕩蕩的道路上也有了身影:在麵露微笑的福格瑞姆與緊皺著眉頭的聖吉列斯的中間,一聲無奈的歎息,以及緊隨其後的鋒利目光,無不昭示著草原雄鷹的到來。
察合台看的太清楚了,他不想那些依舊不明白,或者假裝自己不明白的兄弟:大汗的臉上已經明晃晃地寫滿了不滿和抗拒,並用銳利的目光掃過帝皇的方向,但他還是堅定不移的邁出了陣列,走到了荷魯斯的麵前。
可汗的步伐快到同為原體的摩根都無法捕捉到,他與基裡曼幾乎是同時抵達的,當可汗迎上了荷魯斯臉上如釋重負的笑容時,他也隻是默然的點了點頭,以作回應:卻連個眼神都不肯給帝皇。
倒是摩根很快就收到了來自於大汗的,一個不認同的眼刀。
但真正的壓力,卻是已經來到了人類之主這邊:帝皇不可察覺的深吸了一口氣,衝他的兩位子嗣露出了頗為罕見的微笑,不過比起之前麵向荷魯斯和莊森的,實在是誠意欠缺,所幸這一次的兩個人都不怎麼在意表麵功夫。
畢竟,基裡曼幾乎從未與人類之主單獨相處過,他對於得到帝皇的微笑已經很滿意了,在他看來這是來自上位者給予的善意,至少說明了這一次並非險途。
而察合台可汗……
+我們已經很久沒見麵了。+
“這是好事:更多的時間被用在了有意義的事情上。”
察合台可汗的語調飛快,牙尖齒利,根本懶得壓抑一下自己輕蔑的音調:這為他成功收獲了來自於基裡曼的一個震驚的眼神,而與大汗相比,基裡曼向帝皇的回應就有點對不起他的凶名在外了。
“抱歉,父親:五百世界的事務實在是太繁忙了,抽不開身。”
這話聽的摩根連連搖頭。
不爭氣呀不爭氣:你哪怕把語調放的強硬點呢?
+我能理解。+
帝皇點了點頭。
+因為馬卡多一直以來都在跟我抱怨著與你相同的事情,我的基裡曼:他總是跟我說,神聖泰拉和五百世界在大漩渦區域還有一些無法解決的小矛盾?+
“我已經在想辦法了。”
“但請您見諒,為了五百世界的總體利益和穩定考量,有些問題我著實無法讓步,但我願意就此召開協商會議:並非隻有神聖泰拉是人類帝國的一部分,請您也考慮一下五百世界子民的福祉。”
+你覺得是我忽略你們了?+
“我沒有這麼認為:但我不得不壓抑住五百世界內部的聲音。”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不趁早的解決他們呢?+
“因為他們並未犯錯:我不能禁止我的子民發表他們的想法。”
+他們在阻礙帝國的發展。+
“為自己的故鄉發生並不是什麼錯誤,父親:而且他們之所以頑抗至今的主要原因,是因為他們的聲音從來都未曾得到過聆聽,哪怕他們的訴求是合情合理的。”
這話說的就連旁邊的察合台可汗都不由得側目而視。
基裡曼的聲音很低沉,話中的語句聽起來倒是很禮貌,但在場的幾人卻紛紛投來了與可汗彆無二致的視線:每個人都聽出來了馬庫拉格人在謙和的語句背後,那不容置疑的觀點,帝皇的話語也絲毫沒有撼動基裡曼對於維護五百世界利益的堅定決心。
+那就這樣吧。+
帝皇也沒有堅持。
+馬卡多也在這個世界上:我希望你們能夠儘快解決好。+
“我會儘我所能。”
得到了基裡曼的許諾後,人類之主將目光再次投向大汗。
“至於察合台。”
他勉強笑了一下。
“我想,我們兩個已經沒有什麼需要討論的問題了。”
“的確如此。”
可汗站的筆直。
“但若是您堅持的話……”
+我們還是以後找個時間再議論吧,察合台。+
“可以。”
可汗毫無留念的轉過身,準備瀟灑的離去,但站在一旁的荷魯斯突然朝他微笑了一下。
“察合台兄弟:要不要留下來和我一起保衛帝皇的安全?”
“……”
可汗沉默了片刻。
“為了你,荷魯斯。”
他點了點頭。
隨後,冰藍天穹之主站到了荷魯斯的旁邊:問題便來到了基裡曼這一麵,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成功的應付了事,可以重新回去裝路人的馬庫拉格之主,此時的麵色便開始艱難了起來,他無比沉重的看向莊森那邊的位置。
然後發現莊森正在更沉重的盯著他的臉。
#相顧無言的幾秒鐘#
過了幾秒鐘,馬庫拉格人還是行動了,隻見基裡曼以奔赴死地的決絕表情,一步一步的拖到了莊森的身邊,磨磨蹭蹭地縮短了兩者之間最後的距離:他和莊森無不咬緊了下巴,就像是在自己旁邊與一顆熾熱的恒星肩並肩。
隻是看背影,都能得出一篇至少十萬字的折磨文章:兩個人的頭顱都高高昂起,看向帝皇,看向遠方,看向那些始終對他們蹬鼻子上臉充滿警惕的禁軍,就是不願意看向身旁的這個人。
但沒人關注這對手足至親之間的互動了,在基裡曼和察合台可汗開了一個不太成功的頭後,原體們終於認清了現實:是時候為了莊森和荷魯斯之間那毫無意義的兄弟競賽而小小的妥協一次了。
於是,聖吉列斯選擇與科拉克斯同一批次出發,因為他注意到這隻大烏鴉可能是在場所有人中最無辜的那一個:救贖星之主還沒完全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便被在基裡曼走後,折躍到了他身後的康拉德不由分說的往前推了。
看著道路儘頭,摩根與基裡曼的呼喚,再看一眼身後笑吟吟的午夜幽魂,科拉克斯自然沒理由拒絕這些最親密的兄弟,他不情不願地走到莊森的麵前,沿途中與大天使也隻是友好的點了點頭。
聖吉列斯對此很滿意,尤其是當他和科拉克斯一起站在了帝皇的麵前時:就像他想的那樣,人類之主把自己的注意力完全都放在了鴉王的身上,這對父子之間談話很無聊,就像真實的父子談話般無聊。
但當有一個滿麵微笑的大天使站在他們身旁時,無趣的扯家常也顯得聖潔了起來,在人類之主親密的拍著科拉克斯的肩膀,許諾一個私下約談的承諾後,他的目光瞥向了大天使:聖吉列斯飛快的朝他的基因之父點了點頭,隨後兩人的目光便逃也似地分開了。
這便是大天使和帝皇的全部通話內容了:但在籠罩於聖吉列斯無限榮光的外人看來,這不過是父與子間的心有靈犀一點通,是無需用言語來傳達的熾熱親情
至於牧狼神看起來就很羨慕這件事情,不過他依舊保持著自己的姿態,將聖吉列斯迎到了屬於他的這半邊隊伍,至於莊森那邊倒是有了一些小小的波瀾。
眼看著科拉克斯站到了自己的旁邊,基裡曼立刻便蹭了上去,試圖離莊森遠一點,但他很快就意識到這似乎有些不太妥當,於是思量片刻後,馬庫拉格人倒是真的想出了一個很不錯的點子:他回頭看向摩根,測量出剛剛好的距離,然後與莊森拉開了一個空檔。
透過這個空檔,所有人都能看見【站】在莊森旁邊的摩根。
“精妙:難以想象這會是基裡曼的腦子想出來的東西。”
福格瑞姆輕蔑一笑,隨後便跟上了安格隆的步伐:紅砂之王明目張膽的將斧刃砸在了地上,隨後如旋風般走到了帝皇的麵前,在禁軍們緊張的目光中,與他的基因之父對視了幾秒,便扭頭走向了莊森那邊,期間沒有任何一句話語。
倒是帝皇的目光一直在追隨著安格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正是福格瑞姆想要的,安格隆早早的離開讓剩下的時間剛好夠進行一次簡短的個人表演:鳳凰將他與帝皇之間的官方場麵話說的宛如詩一樣優美,在確定了自己得到最多的關注後,他這才閒庭信步的來到了牧狼神的這一側。
“彆指望費魯斯。”
路過荷魯斯的麵前,福格瑞姆壓低聲音地通報著。
“謝謝。”
牧狼神的微笑不變,但他看向原體們的神色卻變得黯淡:因為對岸的康拉德依舊在上躥下跳地將事態推向不可控,當看到他嫻熟的勾住黎曼魯斯與【佩圖拉博】的肩膀的時候,荷魯斯的麵容還是不由自主地崩裂了片刻。
魯斯?佩圖拉博?
為什麼……憑什麼?
牧狼神平靜的表麵下,一場自我懷疑的風暴已蓄勢待發,他幾乎忽略了接下來的幾個組合。
多恩和佩圖拉博?誰會為了他們的針鋒相對而驚訝?甚至用不著康拉德的挑撥,當帝拳之主一臉不耐煩的站出來,走到帝皇麵前向其致敬的時候,鋼鐵暴君便自然而然地跟了上來:他並沒有注意到帝皇的目光充滿警惕性的,在他的機械身軀上來回打著轉。
而在他們之後,又一對經典的組合被康拉德推了出來,馬格努斯原本正打量著如壯士般向著荷魯斯前進的死亡之主,心裡則是思考著不久之後的尼凱亞會議:這讓他根本沒注意到悄悄溜到了他身後的某隻午夜幽魂。
有關於按照潛伏在靈能者身邊的技巧,對於康拉德來說可不是什麼新鮮事情。
理所應當的,在根本沒人想要提醒他的情況下,魂遊天外的普羅斯佩羅人被康拉德輕易地撞到了道路的最中央:而當馬格努斯堪堪回過神來的時候,他一抬頭便感受到了屬於莫塔裡安的鄙夷目光。
“哪怕是所有人齊聚的場合,也無法讓你集中起你那高貴的注意力嗎,大巫師?”
死亡之主輕蔑的笑聲讓馬格努斯瞬間就忘了轉過身去,去看看到底是誰在暗算他:在他看來,沒有什麼比對抗眼前這個可悲的愚蠢兄弟更重要的事情了。
“我隻是暫時的迷失在了知識海洋的浩瀚中。”
“以前也經常這樣。”
馬格努斯直起身來,輕而易舉地便用他的陰影遮蔽住了全副武裝的莫塔裡安,但這反而讓死亡之主更興奮了一些:仰起頭來,看著高如怪物般的兄弟,莫塔裡安感受到了在巴巴魯斯上的親切。
勝利依舊會是他的,就像是在巴巴魯斯上那樣:馬卡多早就已經找過他了,他和帝皇許諾了馬格努斯在尼凱亞上的失敗,而他將是為猩紅之王敲醒喪鐘的那個人。
死亡之主在內心中默念。
他笑了起來,堅定不移的聲音與乾枯瘦長的身體形成了極為明顯的對比,令人過目難忘。
“但願你的垂死掙紮有效果,而且我並不害怕你的準備充分,我可悲的馬格努斯兄弟,儘全力去準備吧,動用你引以為傲的一切:隻有這樣,當我將你打倒在地時,你才會明白你一直以來依賴的這些巫術到底有多麼的可悲。”
“你會感謝我的。”
死亡之主說的很認真:因為這就是他的真心話。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和馬格努斯其實是一類人,就連針鋒相對的動力也是一模一樣:他們並不憎恨對方,隻是單純的鄙夷,莫塔裡安和馬格努斯的過節遠沒有他和摩根之間的大,但他對馬格努斯的看法卻遠比對摩根的更悲觀。
摩根隻是壞而已。
而馬格努斯則是愚蠢。
莫塔裡安,討厭愚蠢。
所以,他將親手摧毀它。
“就快了,馬格努斯:我將親手摧毀你惡劣的影響。”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在普羅斯佩羅人的臉上,渾然天成的傲慢令人無法忍受,他隨意的張開雙臂,聲音更是難以想象的自信。
“我從不會蓄意向他人施加我的影響力,從來都隻有外界主動將注意力集中在我的身上。”
“我還不知道你竟如此臭美?”
“臭美?”
馬格努斯的嘴角抽搐著,他覺得這個詞在汙穢他的牙齒。
“這是實話,莫塔裡安:外界被我吸引,並非是我的錯。”
“因為這就是我的優秀,福格瑞姆和他的戰士還要追求完美:但我就是完美的化身!”
(這話馬格努斯在原著裡麵真的說過,跟阿裡曼說的。)
“……”
莫塔裡安愣住了。
然後,他大笑了起來。
死亡之主的笑聲讓馬格努斯不滿的皺起了眉頭,他不屑於對這種粗人再加辯論,便轉過身,像是躲避瘟疫一般加快了步伐,先一步來到了帝皇的麵前:目睹的這一切的莫塔裡安倒也不急,他像是個戰士般的權衡自己的每一次邁步,嘲笑著馬格努斯的書生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