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時候趙都安並不確信,靖王會以何種手段對自己動手。
亦或是否真的敢於動手。
但當“間諜”吳伶送來那封密信的時候,他就明白了一切。
眼下朝廷與八王的利益方甫衝突,雙方都沒有做好撕破臉的準備。
所以靖王哪怕為了秀肌肉,也不會親自動手,那麼,背負“刺殺趙都安”這口黑鍋最好的人,無疑便是匡扶社。
恰好靖王府與莊孝成的合作,本就不是秘密。
今天會有多少人來殺自己?
趙都安並不確定,但他不介意在抵達煙鎖湖前,多做一些保命的準備。
比如他這幾日,用話本為酬勞,得到了“六章經”中裴念奴一次出手的許諾。
又比如……刻意將徐君陵綁上戰船。
以此刨除掉淮安王參與刺殺的嫌疑是其一,更重要的還是關鍵時刻可以拿她做一次擋箭牌。
無論靖王,還是莊孝成都絕對不會連同徐君陵一同刺殺,因為那無疑意味著與淮安王不死不休。
“你……”
冰雪聰明的徐君陵聽懂了,但裹著紅白披風的鵝蛋臉仍舊微微泛白。
這位長袖善舞的“交際花”沒料到,動輒撩撥自己的趙使君有這樣絕情的一麵。
而在趙都安說出“噓”字後,煙鎖湖上的船隻剩下腳下的一條,整座湖都清靜了下來。
從高空俯瞰宛若一汪純淨的碧玉,這是天賜的戰場。
前往驅趕閒雜人等的侯人猛等官差已悉數回返,悄然拔刀在手。
四周安靜下來,沒有半點雜音,隻有風聲遞來些許不易察覺的異響。
……
……
與此同時。
煙鎖湖數裡外,一片茂密的樹林中,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相比尋常人大了一圈的布鞋踩在林間枯枝敗葉上,乾枯的樹枝“哢嚓”斷裂,鬆軟的林地留下一串不深不淺的凹坑。
於林間行走的,是一名老僧。
其身材魁梧如猿,穿著素而潔淨的僧衣,脖頸上垂下一條由三十六枚佛頭模樣玉石串成的佛珠,每一顆,都有成人拳頭大。
魁梧老僧手中持握一條镔鐵禪杖,頂端呈月牙形,有上百斤重,可在僧人手中卻輕飄飄如騎行拐杖。
老僧紅潤嚴肅的麵龐上,沒有半點須發,連眉毛都淡的幾乎看不見,一雙眼珠卻呈現出淡金色,神秘玄妙。
若有通曉佛門之人者在,必可一眼認出,此人赫然是當今大虞佛門,神龍寺一脈,玄印住持之下三尊“菩薩”之一的龍樹菩薩。
亦是昔年與玄印競逐“天人世尊”落敗,沉澱至今的老牌武僧。
前段時日,龍樹菩薩離開其修行的寺廟,消失不見,卻不想竟出現在了湖亭城外。
“哢嚓。”
“哢嚓。”
龍樹菩薩走出密林,前方出現了一條荒廢的蜿蜒小道。
沿著小徑,可通往煙鎖湖。
初冬時節,小徑上鋪滿了巴掌大的落葉,寂寥無人煙。
然而龍樹菩薩卻突然停下了腳步,眼神凝重地望向了前方小道上,靜靜停靠的一輛馬車。
荒廢斷裂,崎嶇難行的小道上,如何會出現馬車?
偏生那車廂更是純黑色的,不知由何種材料所製。
拉車的馬匹卻毛色純白,沒有半絲雜色,且頗為神駿,不似凡馬,額頭處隱約有短短的凸起。
此刻正不安地踩踏蹄子,鼻孔中噴吐出兩注白氣。
“龍樹菩薩,要去哪裡?”
馬車沒有車夫,此刻車簾卷起,車廂內盤膝坐著一道人影,平靜開口。
麵龐紅潤無毛,眼珠呈金黃色的龍樹菩薩將禪杖輕輕放在地上,瞬間沉入地麵一尺。
老僧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天師府小天師又何以行經此地?”
馬車內,被道破身份的張衍一大弟子,江湖中如神鬼般難測的“小天師”仿佛笑了下。
分明在笑,可搭配上那張天生凶惡如羅刹厲鬼的醜陋麵容,便顯得尤為猙獰。
小天師盤膝而坐,身上是鬆軟的玄色神官袍,披頭散發,膝蓋上橫放一柄劍身約莫五指寬的大劍。
劍名赤潮,因其通體猩紅而得名,劍身上從上到下,銘刻“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九個黑色篆字。
每個字,都勾勒的猶如符籙神文模樣。
小天師笑道:“我問你去向,你倒反過來問我。”
龍樹菩薩輕輕歎了口氣:
“你我僧道,本該江水不犯河水。小天師且讓開道路,老衲權當與你沒見過。”
容貌醜陋,修為在天師府中排在六位天師弟子首位的小天師淡淡道:
“龍樹菩薩修行的早,貧道往日給你麵子,尊你一聲菩薩,莫非你真以為自己堪比玄印了?
嗬嗬,貧道懶得與你打機鋒,聽聞前段日子,這一次兩家鬥法,你那個叫天海的弟子給皇宮供奉裡一個年輕人揍了一通,此番那個姓趙的後生來了湖亭,貧道索性來看一看與金簡兒和天元子相熟的他是怎麼個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