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月光從雲層後頭灑下來,照亮了清冷的街道。
金福客棧大門口,知府等人怔怔聽著梨花堂錦衣的敘述,神色各異。
書生與紅葉無聲鬆了口氣,嘴角上揚,露出笑容:這才該符合他們對趙少保的印象。
手段奇詭,心思縝密,強大無需解釋。
欒成知府神色呆滯,腦子一陣木然:
紫霄宮被滅了?!
就這區區兩三個時辰?盧正醇被捕?這座在整個濱海道綠林江湖中,名聲頗大的道觀,就這麼被那個男人抹除了?!
“請等等,我……”
知府抬手虛抓了下,那名錦衣卻壓根沒理會他,調轉馬頭,再次離開。
“知府大人,等趙少保回來您親自問吧。”書生微笑。
欒成沉默地點了點頭,卻沒動,杵在門口等待,片刻後遠處的火把才逐漸逼近。
可以看見大群騎兵走在前頭,牽引出一條條繩索,繩索的末端,綁縛在一名名衣衫襤褸,鞋子都幾乎踩壞的道士雙手上。
如同遛狗。
再後頭,還有擺放屍體與一個個大箱子的板車——紫霄宮斂財多年,道觀內財富相當可觀。
趙都安隻取了一部分價值最高的,帶回城中,並留下一小隊官兵,留守道觀,繼續看管。
再往後,是一輛輛馬車,抖動的車簾裡,是鶯鶯燕燕,哭的梨花帶雨,瑟瑟發抖的一群女冠。
趙都安一行核心人物,是在隊伍後頭壓陣的。
“欒知府,你在這裡正好,”趙都安騎馬,在火把光輝中來到客棧門口,翻身躍下,說道:
“這些道士,都參與襲殺官軍,具體如何處置,該由你這個知府來做。
至於後頭板車上的箱子,一部分是從反賊處繳獲的財物,還有紫霄宮的賬冊,須以封條封禁。
等這邊事情了結,須將賊贓送往京城入庫,至於後頭那些女子嘛……
據本官調查,乃是這些年被盧正醇威逼利誘,拐入宮中玩弄享樂之信女,也交給你調查,若與逆黨無關的,遣回原籍或留在紫霄宮讓她們自己選。
恩,那座道觀乃是先帝所賜,拔掉盧正醇,但沒必要廢掉道觀,改一改,本官瞧著,改成個朝廷官辦道場,也很好。”
欒成怔怔聽著,下意識點頭,眼睛卻在大群官兵隊伍中尋找:
“那盧正醇……”
“砰!”
腦門上貼著一張封印符籙,沉睡不醒的盧正醇被公輸天元丟在地上。
欒成倒吸一口涼氣,終於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他又飛快追問了細節,等了解經過後,神色變得異常複雜。
“趙少保……好手段。”
這一聲,卻是情真意切。
甭管這個手段,看著怎麼粗糙魯莽,但你就說結果是不是好的吧……
“下官這便去安排。”欒成在驚愕後,神色透出興奮,身為一地知府,他對於紫霄宮這個勢力,無疑是不喜的,如今被拔除,他自然喜悅。
“等等,還有一件事,”趙都安忽然攔住他,在後者茫然的目光中微笑道:
“勞煩欒知府以你的身份,在城中貼出官府告示,列數紫霄宮斂財、誘拐女子、勾結逆黨等罪狀,並將於七日後,將盧正醇以及其弟子,當眾斬首示眾。
恩,記得,一定要將這個消息,散播的越廣,越人儘皆知才好。”
欒知府愣了下,他下意識想說:
官員不經朝廷通報,沒有資格行刑斬首。
趙都安卻仿佛看透他所想,將手中離京時,女帝給他的禦賜金牌塞入知府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道:
“隻管聽命行事就好。”
路上的時候,他就嘗試要撬開盧正醇的嘴,獲取莊孝成的情報,但失敗了。
哪怕是公輸天元的“狐仙”,也沒法對付世間高品的紫衫道人。
“盧正醇啊盧正醇,你不開口,就以為本官沒辦法用你釣出莊孝成那條老狗了麼?”
趙都安負手,眺望夜空繁星:
“莊孝成,來而不往非禮也,你送我一樣禮物,本官又豈會吝嗇,不予回禮?”
……
……
紫禁山莊。
那座懸崖峭壁上建造的樓閣內,國士風範的莊孝成盤膝於地,裹著一條厚厚的毛毯,正在煮酒。
亭子四角懸掛燈籠,遠處整個山莊都點綴著燈火。
一派祥和。
“咕嚕嚕。”
莊孝成捏著一隻鐵鉗,翻動銅盆中的猩紅炭火,看著沸騰的黃酒,說道:
“趙都安進城了,知府欒成也蠢呼呼撞了上去,奉城內我們的人送來消息,說他白日裡調兵進城,又出城去了,去的方向,似是紫霄宮處。”
亭子裡,坐在太傅對麵的,是披著一件寬大的黑袍,兜帽蓋住臉孔的身影。
黑袍中探出一隻骨節勻稱,養尊處優的白皙手掌,捏起酒器,篩了一碗酒出來,喝了口,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盧正醇暴露了?”
莊孝成搖頭道:
“若是暴露,趙都安豈會進城後再動手?怕是去詐一詐他。不過以盧正醇此人的性格,必然會與其交手,以紫霄宮的底蘊,足以試探出趙都安帶了多少張底牌……
隻是,趙賊膽敢來此,勢必是有底氣的,隻怕盧正醇要敗……這樣是否太可惜?這老道的修為高深,飛劍全力驅使,隻怕社中無人是其對手……”
黑袍人吹著夜風,平靜說道:
“一條搖擺不定,貪婪無度的狗,獠牙再鋒利,也不值得重用。如今正好借那趙都安之手除去,也是好事。”
須發皆白,皺紋遍布的莊孝成點了點頭,無聲歎息,說道:
“隻是可惜,這次為殺那趙賊,無論成敗,社中都要實力大損。”
黑袍人將酒碗一飲而儘,道:
“為了獲勝,還有什麼不可以失去的呢?有人來了。”
說完,這人的身軀如同蕩漾開漣漪,緩緩消失,連同他手中的酒碗都不見了。
少頃。
兩道身影飛奔而來,一個是青黑胡茬,背負一柄大槍的齊遇春。
一個是肩膀寬闊,皮膚呈土黃色,穿同色法袍,方臉塌鼻的地神術師任坤。
二人臉色難看,急匆匆說道:
“得到消息,紫霄宮被姓趙的小子踏平了,盧正醇被活捉!”
莊孝成“大驚”,豁然起身,盯著他們:“仔細說來!”
等了解到具體過程,這位曾經的太傅眉頭緊鎖,恨鐵不成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