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豔陽於這一刻,仿佛都變得黯淡了。
監斬台後,趙都安眯起眼睛,清楚地望見了遠處一棟棟建築上頭,突然立起一道道身影。
彎弓搭箭。
“嗖嗖嗖”的箭矢破空聲中,箭雨朝著刑場上那站成一排的劊子手們胸口射去。
“嗡——”
半空中的箭矢突兀撞擊在刑場外的一道看不見的“空氣牆”上,空間蕩漾起如水的漣漪。
一根根箭矢失去動能,軟軟跌落在地上。
坐在趙都安身後,眯著眼睛打盹的公輸天元指尖一道符籙緩緩燃儘,呼吸間化為飛灰。
小眼睛中閃爍精芒!
“逆黨!誅殺逆賊!”欒成這時才回過神來,猛地站起身,緋紅官袍抖動,他大聲嗬斥。
瞳孔放大,清楚看見第一輪箭雨落下後,那些建築屋頂有一道道江湖人飛掠下來。
一個個戴著鬥笠,手持刀劍,如鷹隼般撲擊下來,直奔盧正醇等人。
“噌!!!”
大群負責四周戒嚴的官軍還沒動手,長劍出鞘聲,響徹周遭。
牡丹堂緝司張晗屈膝躍起,手中七尺劍燁燁生輝,口中喊著:
“封鎖刑台!”
人已朝那些江湖人迎過去。
副將元吉以及數名麾下軍中強者也同時出手,殺向空中幾名逆黨。
侯人猛等大群錦衣反應迅速,如惡狼撲上擂台,將盧正醇等犯人團團圍住
——雖本就要殺,但按照律法明正典刑斬首是一件事,趁亂捅刀子是另外一件事。
“吳伶,動手!”
與此同時,因突然的戰鬥,導致轟然大亂的圍觀人群中,一名絡腮胡分舵主看向身旁的吳伶,低聲道:
“朝廷鷹犬的注意力被吸引走了,你去劫走盧盟主,我替你打掩護!”
吳伶略顯猶豫地看了高台上端坐的趙都安一眼,心中焦急。
他是臨時接到劫法場的任務的,因此根本沒有時間反應,想要通知趙都安,卻被身旁的其餘幾名逆黨中的高手盯的死死的。
這會壓根不知道該怎麼辦。
“吳伶?你在猶豫什麼?”絡腮胡分舵主攥著袖中匕首,閃爍精芒的眸子突然盯著他。
吳伶一咬牙,硬著頭皮道:“好!”
雙手掐訣,瞳孔中倏然有戲神虛影浮現,整個人的衣服飛快變成古裝戲服,五彩斑斕,頸後插著一排旗子,頭頂蔓延出兩條朝後垂下的長長翎羽。
右手朝身後一抓,一杆花槍抖出紅纓。
“營救盧盟主!”
“殺死狗官!”
“為民除害!”
與此同時。
圍觀人群中各個方向,同時有潛藏埋伏的匡扶社成員高喊著口號,抽出藏在扁擔中、菜籃子裡、棉衣內的武器,朝著最近的官軍襲殺。
這有預謀的突襲,立即令那些百姓愈發恐懼起來,紛紛驚恐叫喊,亂作一團。
周圍大片的官兵,麵對著瘋狂亂竄的百姓,也一時間難以組織起有效的行動,隻能抽刀出鞘,大聲嗬斥,要百姓原地不動,封鎖所有人逃離的路線。
海棠美眸閃爍,大長腿踏出,玉手在腰間一抹,霎時間一柄柄銀色飛刀呼嘯而出。
“噗!”
“噗!”
“噗!”
人群中三名逆黨成員瞬間脖頸被飛刀切斷,瞪大眼睛,捂住脖頸,搖搖晃晃栽倒下去。
“平亂!”海棠低喝,身周環繞飛刀,殺向人群。
同時也有一群錦衣跟隨她,離開擂台去控製那些江湖人。
刑場頓時防守空虛,一陣寒風拂過,三道身影突兀隱晦地在眾人製造的騷亂的掩護下,悄然從人群中躍出,如毒蛇陰影般衝向刑台。
絡腮胡大漢與另外一名中年婦人一左一右,看似在掩護吳伶,吸引餘下錦衣的注意,實則也將吳伶夾在中間,警惕其異動。
吳伶遲遲得不到趙都安命令,隻能硬著頭皮抖動花槍,空氣中,突兀響起陣陣鑼鼓聲。
他頸後一杆杆令旗飛出,化作一個個分身,保護著真身,撕開錦衣們的防守,順利突進到盧正醇近前。
“快!快些!”盧正醇眼中透出希望,急切地呼喊。
嘩啦啦……
他的麵前突兀浮現出一片水流,強行阻斷了吳伶,水流憑空懸浮,如同一條截斷在半空的河流。
河流之中,紅衣白瞳的霽月如同一尾遊魚,緩緩擋在吳伶前方。
她抬起一根發白的手指,輕輕一戳。
“砰!”
吳伶遞過來的花槍瞬間覆上水汽,凝結為冰霜,繼而“哢嚓哢嚓”,碎裂為一塊塊。
一杆花槍,愣是被凍碎成一截截。
那些分身也一個個被凍結破碎,掉在地上,恢複令旗模樣。
吳伶瞳孔收窄,身軀也被一團水流包裹,那水流凝聚為“囚籠”模樣,將其囚禁其中。
“啊!”
同時,一柄彎刀從斜刺裡殺出,刺入中年婦人的心臟,浪十八麵無表情手腕一轉。
強大的氣機摧枯拉朽般,將婦人的生機泯滅。
他抽出染血的彎刀,丟下一具屍體,瞥見另外一個絡腮胡子眼中閃爍必死的凶光,微微皺眉,身影一閃。
彎刀掠過。
“噗!”
“噗!”
兩刀,絡腮胡舵主的兩條胳膊便被卸了下來,掉在地上,匕首“當啷”一聲打著旋,滾到了監斬台下。
驚得欒知府神色大變,幾乎乾嘔出來。
碾壓!
吳伶三人在江湖中已經算得上高手,但麵對兩名世間境的絞殺,根本毫無反抗之力。
盧正醇臉上笑容一下僵住,茫然地看著現場,突然大喊道:
“人呢?齊遇春呢?任坤在哪?為什麼隻有你們這群廢物?”
趙都安穩坐高台,微微皺眉,看到四周的暴亂,正在被迅速地控製下來。
麵對準備充分的朝廷兵馬,這一股劫法場的逆黨,潰敗得極為迅速。
“就這樣?沒了?”欒知府乾嘔完畢,蒼白著臉,神態茫然:
“莊孝成派人來劫法場,怎麼就派了這麼幾個?他難道不知道,僅憑這些人,根本做不成事?”
這時候,海棠與張晗也返回了,都察覺到不對勁。
張晗突然幾步走到被困在水籠子中的吳伶,以及被斬斷雙臂,給浪十八踩在地上,鮮血染紅身軀的絡腮胡大漢身旁。
他看了二人一眼,七尺劍抵住絡腮胡的脖頸,冷聲道:
“說,其他人呢?彆告訴我,莊孝成隻派了你們這些人過來。”
絡腮胡大漢知道命不久矣,卻是猖狂大笑:
“哈哈哈……你們,咳咳,以為……太傅會上當……嗎,不……你們中計了……你們的人手都在這裡,奉城空虛……哈哈……”
他一邊笑,一邊咳血,突然瞪大眼睛,死死盯著台上的趙都安:
“偽帝走狗!爺爺先走一步!在黃泉路上等你!”
說完,他猛地坐起,主動將脖頸在七尺劍上一抹,竟是自儘了!
水牢籠中,吳伶都懵了,完全搞不懂發生了什麼,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知道的行動計劃,根本就是假的。
“趙少保,這……”欒知府大驚,下意識看向趙都安。
趙都安從始至終,都平靜地坐在椅中,哪怕這會,都隻是微微皺眉,似乎在思考。
“我明白了!”
突然,破案小能手海棠驚呼一聲,見眾人視線被吸引過來,她神色凝重,飛快道:
“這是佯攻!莊孝成根本沒打算營救盧正醇,我們將人馬聚集在這裡,布下陷阱,他自知難以強攻,乾脆放棄了,而是將更多的人馬,派往了其他地方……
是了!趁著如今奉城其他地方空虛,他們完全可以襲擊官署,甚至糧倉,案牘庫,軍火庫等要地……”
欒知府腦子嗡的一下,卻搖頭道:
“不會吧,若莊孝成打算如此,為何還要派這些人過來送死?豈非毫無意義?憑白浪費社中高手性命?”
海棠搖頭,神色發苦:
“不,不是毫無意義!他必須派人營救,來凝聚社員的人心,所以,他派出這些人過來,目的就是送死,這樣一來,他這個首領隻是營救失敗,不至於喪失人心!
而且,他也需要這些人來牽製我們的注意力。從一開始,這些人就是他拋出來的棄子。”
“不可能!不可能!”
聽到這話,刑場上跪著的盧正醇大聲反駁,他眼中透出驚色,不敢相信自己被放棄這個推測。
然而此刻壓根無人搭理他。
而仿佛為了證實猜測,突然間,奉城四方的不同方向,陸續升起特殊的“信號彈”。
發出尖銳的嘯叫。
起初隻有一聲,似是發起同時行動的號角,緊接著,一道又一道信號升起,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