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頌揚的第一場藝考在當年十二月下旬，他提前兩周通知劉悅川，正想找借口說服她陪自己考試，劉悅川主動提出來了。
那天天氣挺冷的，鄭頌揚出考場才發現下雪了。他在紛紛揚揚的雪花裡，看見他的爸爸媽媽和劉悅川一起向他奔來，突然意識到，他擁有的幸福，在這一刻具象化了。
劉悅川的私教課在離高考五個月時結束了。
最後一堂課，劉悅川讓自己的學生做了一套試卷，確定他至少有個二本保底後，心裡的石頭終於落地了。
她倒沒指望過把鄭頌揚教上清北，隻是她既然開始做一件事，當然想做到最好。
她找出做私教後，鄭頌揚第一次月考的試卷，“你看，你隻要稍微花點心思，就有這麼大進步。”
鄭頌揚也鬆了口氣，自己成績還行，沒在劉悅川麵前丟人。看著自己的黑曆史，他抗議說：“你怎麼還收藏我試卷？”
“為了現在這一刻。”劉悅川甚至掏出自己的舊手機，拍下兩張試卷做紀念。
“你這女人真是強得可怕。”單看不覺的，有之前的成績比較，鄭頌揚也被自己的進步驚豔到了。他欽佩地說：“哪天天塌了，你也能拿塊石頭釘上去吧。”
“天塌了有高個子頂著，關我什麼事。”劉悅川堅持灌迷魂湯到最後一秒：“我不強，你是潛力大”
她看看時間，“我回學校了，不然趕不上宵禁。”
“那個破宿舍哪有我家睡著舒服。”鄭頌揚嘟囔完，故技重施，“吃完飯再走唄，我媽媽特意讓阿姨做了你喜歡的菜哦。”
劉悅川遲疑片刻，還是拒絕，“不了，快期末考試了，我得回去學習。”
鄭頌揚不解，“你學習不是很好嗎？”
“要非常好才行。”劉悅川說：“我要拿獎學金。”
鄭頌揚覺得她就是沒苦硬吃：“獎學金才多少錢，我給你發獎金。”
“獎學金是我的勞動所得。我付出腦力勞動，就該得到回報。”劉悅川收拾好自己的舊書包，“出成績了你通知我一聲哈。行了，我走了，你按照我給你列的時間表學習。”
鄭頌揚早看她這個破書包不順眼：“我送你手機嫌貴不要，送你書包你也不要，就這麼看不上我挑的東西。”
“什麼你送的，明明是刷你媽媽的卡買的，所以是你媽媽送我的。”劉悅川敷衍說：“等你以後憑自己本事賺錢了，如果還想送我，我會收下的。”
“什麼呀，你就是敷衍我。”鄭頌揚眼看這次拖延時間不成功，也找不到其他借口留下她。他知道再見是好幾個月後，隻想多和她說一會話。
他磨磨唧唧把人送到大門口，一輛轎車駛進來，停在他們麵前。
車上先下來一個挺高的男孩，看起來和鄭頌揚差不多大。開車的是個豐腴的婦人，和鄭頌揚爸爸長得有幾分像。
這是鄭頌揚爸爸的妹妹和她的兒子。她生孩子早，孩子比鄭頌揚大兩歲。
鄭頌揚乖乖叫了聲“堂姑”，還沒叫“哥哥”，那個男孩就拍他腦袋，“你怎麼一點不長個，不會得那個侏儒症吧。”
和鄭頌揚熟了之後，劉悅川常聽他抱怨一些煩心事。她總結過，在小鄭少爺這十幾歲漫長的生命中，最煩的人就是這個堂哥。
因為兩人年紀差不多，總放在一塊比較。
其實有什麼好比的，鄭頌揚爸爸因為娶了鄭頌揚媽媽發了家，自己的家人才有機會雞犬升天，鄭頌揚天然壓他堂哥一頭。兩人都是學渣，不過鄭頌揚長得比堂哥好看，年紀又小一點，更討爺爺奶奶歡心。
鄭頌揚和堂哥一起玩到大，一直拿他當親哥哥對待，可不知從哪個時刻起，堂哥總是有意無意打壓他。比如，在堂哥十四歲身高躥到一米八以後，總是嘲笑他矮。
鄭頌揚告訴自己堂哥隻是嘴巴賤，人不壞，但還是忍不住和他疏遠。堂哥似乎毫無所覺，還是追著他一起玩。
堂哥學習實在不行，前年被家人送出國讀語言班，去年憑借暗箱操作，進了所還算不錯的大學讀中文專業，他從此以學霸自居，調侃鄭頌揚：
“聽說你想走藝考這條路，還想考音樂學院，不是我說你，咱奶都說你沒天分了，你還折騰什麼，和我一起去加國讀書多好。加國可好了，路又乾淨，空氣是甜的，哪像國內，天都灰蒙蒙的。
真的，反正你考不上——”
“覺得空氣有甜味可能是呼吸係統出問題了，比如得了鼻竇炎，或者你長的鼻息肉。也可能是你得了糖尿病，血糖急劇升高引起的胰島素不足，激發的酸中毒。或者是口腔炎，牙周病。”
劉悅川目光平靜，認真評估眼前這瘦長一條的男孩：“如果你在吃某些違禁藥，也可能會導致這種症狀，不知道你是哪一種。
——不管你是哪一種，總歸你有病，彆隨便評價彆人的生活。”
堂哥是故意找鄭頌揚不痛快的。
他到了要麵子的年紀，接受不了自己父母對鄭頌揚父母卑躬屈膝，也不滿爺爺奶奶總偏心弟弟。他不敢真的欺負他，隻敢在嘴巴上占便宜。
鄭頌揚這人心大，什麼都不在乎，平時隻會老實聽著。如今跳出個打抱不平的人，堂哥嚇一跳，等看見劉悅川洗到發白的衣服和舊書包，不屑地問：“你誰啊，有你多嘴的份。”
“她是劉悅川！”鄭頌揚為自己家教撐腰，“她是大學霸，x醫大的學生，每次都考第一，還拿獎學金。她特彆厲害。”
大約是學渣對學霸有種天然懼意，堂哥沒敢說什麼過分的話。他又覺得自己丟了麵子，不屑地說：“學霸又怎麼樣，還不是個窮鬼，要給我家打工。”
他父母為鄭頌揚家公司工作，鄭頌揚一家待他很好，他把鄭頌揚的東西當成自己的了。
鄭頌揚聽他這樣說劉悅川，真的生氣了：“劉悅川再窮，她的錢也是自己賺來的，每一毛都花得理直氣壯。你呢，你花的每一分錢都是從我家乞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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