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晉一時語塞,看向自己上司,似乎有點難言之隱。
吳致遠連忙接話過來:“羅成業出身草莽,出言無狀,不知進退。他外號‘獅子猲’,猲就是猛犬,再得力也隻是一條狗,上不了席麵,不敢讓這等樣人汙了特使的眼睛。”
保朗無所謂地說:“那倒無妨,我也是個出身軍旅的粗人。”
眾人都忙道:“特使人中龍鳳,豈能與那種人比較。”將保朗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紛紛敬酒。
吳致遠又問:“敢問特使帶來那些工匠,也是要一並敬獻給聖上嗎?”
保朗道:“是,也不是。萬壽公主暴病而亡,後事倉促,這批人是常州工匠,受敕命征召,前去為公主的陵墓趕工的。既然也是威軍節度使治下,大帥就叫他們趕過來彙合,讓我一並帶到長安去。”
吳致遠道:“既然如此,下官可派人監管,先把他們送去長安,以免路上有人逃逸。”
保朗道:“吳明府想得倒是周全。不過我明日還是先看看那座塔,再說要不要逗留在下圭吧。”
吳致遠連聲稱是,不停敬酒。保朗酒到杯乾,甚是豪爽。
吳致遠心想這人深受武威節度使信任,此番前去長安獻寶,說不定能跟皇家攀上聯係,端的是前途無量。而且外貌如此標致威武,年紀又輕,他非常想討個乘龍快婿。等眾人推杯換盞都喝到醺醺然的時候,他便借著敬酒的機會,悄聲問保朗家中是否有妻妾。
保朗笑而不答,不肯接話。
吳致遠好生遺憾。
前一天
大清早,保朗帶著幾名親兵來到蓮華寺後院,縣令吳致遠、縣尉郝晉、不良帥羅成業、蓮華寺主持了如和尚等人早已經在此等候多時。
保朗打量這個叉手彎腰行禮的壯年男子,就明白了為什麼他外號叫獅子猲。
羅成業身量不算太高,一臉蓬亂蜷曲的短須,頭發束在襆頭之下,想來也是跟胡子一樣卷,外貌很像一頭卷毛獅子狗。雖然其貌不揚,但步伐舉止矯健,太陽穴高高鼓起,確實是有真功夫傍身的模樣。隻是公服不太合體,緊緊地箍在身上。
見他腰間插著一根鐵棍般的武器,保朗問:“這就是你成名的四方镔鐵鐧嗎?”
羅成業連忙稱是,從腰間解了武器,雙手端著,畢恭畢敬地遞給上峰觀賞。
保朗接過來這柄奇門兵器,入手隻覺非常沉重,鐧外觀似鞭,但骨節不能彎曲,四方各有一楞,都沒有開刃,拎在手裡,就像一根沒有尖的方形粗鐵棍。想來也不是像刀劍一般憑借巧勁遞招,而是靠力氣砸得人筋斷骨折。
保朗自己是使橫刀的高手,也自覺沒有足夠膂力揮舞這柄奇門武器,將四方镔鐵鐧還給羅成業,說:“羅帥膂力頗為強悍。”又查問他手下不良情況,如果在蓮華寺布防,應當如何安排等等。
羅成業對答流暢,精明強乾,全然沒有昨天吳縣令所說的“出言無狀、不知進退”,保朗便以為是上司故意壓製,不許他冒尖。
了如和尚帶著監院僧,打開多寶塔的大門,邀請一行人進去參觀。
如同主持的介紹,佛塔結構簡單,用料堅固厚實,一層一層看過去,根本沒有什麼可藏人的隱蔽地方。多寶塔頂層供奉著手持金剛降魔杵的韋陀菩薩的金身泥塑,香案上放著一尊銅香爐,此外就隻有一些日常打掃灰塵的用具。
抬頭看去,塔頂頂蓋如傘,傘骨以石片拚出一條條縫隙,既能采光,又可避雨。最寬處一拃多寬(五指張開,大拇指到中指的距離),人類是不可能鑽進來的。
保朗粗中有細,還親手檢查了泥塑,敲敲打打,並沒發現任何機關,心中十分滿意。當即敲定將寶珠放在多寶塔中供奉,他的親兵與羅成業手下的不良混在一起再分組,每日三班,日夜不休在塔外巡邏。
為了去疑,保朗建議由自己、吳致遠、了如和尚各自拿出一把大鎖,寶物入塔之後便同時上鎖,鑰匙由三個人分彆保管。如此安排,天衣無縫,吳致遠心想這青年軍官謹慎又多疑,也不怪不得年紀輕輕就坐上高位。
保朗手下的親兵對他更是畏之如虎,噤若寒蟬,他說往東,親兵不敢往西看上一眼,可見平時禦下之嚴。
全部安排妥當之後,保朗才從館驛之中請出寶貝,眾人對這件節度使的珍寶好奇已久,都睜大了眼睛使勁瞧。保朗從一個檀木大箱裡捧出一個七寸來長的小漆盒,打開盒蓋,隻見錦緞軟墊上托著一顆徑長一寸多的大珍珠,白淨渾圓,上麵蓋著一層半透明的薄紗防塵。
眾人都驚歎此珠之大之圓,確實世所罕見,保朗微微一笑,臉上透露出些許得意之色,“可惜現在是白天,如果是晚上,這顆寶珠還能散發出光輝,是一顆絕無僅有的夜明珠。”
他仿佛怕這些人的眼神讓寶珠失色一般,展示過後,立刻將漆盒蓋上。接著雙手捧盒,親自供奉在佛塔頂層,韋陀菩薩麵前的香案上。
多寶塔大門關閉,三把大鎖一一掛在門環上。即將舉行的法會人多手雜,了如和尚宣布在寶珠供奉期間,蓮華寺後院封閉,無論僧俗都不可進入院中。
羅成業的家就在僧院隔壁,正方便指揮調度,監管巡邏的人員。
一切妥帖圓滿,一切儘善儘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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