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禹大哭道:“世上怎會有這樣殘忍狠毒之人,他起意搶奪明珠,隻需伸手拿走就是了,熒娘眼睛都快盲了,根本看不清他的樣貌,哪裡會追究!”
寶珠等人皆恍然大悟,沒想到這個故事裡竟然埋藏著如此惡毒的隱喻。
一個無辜的‘白子’女孩兒,隻因身懷寶物、外表異於常人,就受到惡人覬覦,命喪黃泉。死後還被他編造謠言,指認為妖。想來保朗根本沒把熒娘當做正常人類,才如此肆無忌憚地殺人奪寶。
陳禹一夜之間不僅被奪走家傳明珠,更被殺了骨肉相連的掌上明珠,如此打擊之下,怎麼還能保持情緒穩定?
他換走夜明珠之後,忍不住在漆盒裡麵留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八個字,正是提醒保朗,他犯下的大罪是有人清楚內情的。保朗心中有鬼,也不敢讓張紙條為人所知。
陳禹惡狠狠地道:“我多次去徐州跟蹤過保朗,那時候他已經因為獻珠飛黃騰達,從一個普通執戟升為都虞候,手底下管著一千多個兵,出入都有副官和侍衛跟隨,好不風光。
況且就算他一人獨行,我一個隻會刻碑的老瘸子,怎麼打得過他那種武功高強的武士?是以次次落空,隻能含恨飲淚回家。直到今年年初,節度使府派下來一個任務,我才知道機會來了。”
寶珠道:“崔克用要將夜明珠獻給天子,需要一個華麗的容器,對嗎?”
陳禹點了點頭:“石井村代代匠人聚集,出過許多遠近聞名的巧匠,官府要的東西經常以勞役的名義交辦下來,我們也都習慣了。熒娘從小在村裡生活,鄰居們也幫了不少忙,對她慘死都很同情。
於是我想出了這個計謀,請接活的漆匠做出兩個一模一樣的盒子,想辦法中途替換過來。雖然沒辦法直接向保朗報仇,起碼還能把家傳的寶貝討回來。”
寶珠問:“隻有這裡我想不明白,一隻空的盒子,對方不是馬上就會察覺不對嗎?”
陳禹慘笑道:“我當然也有準備。夜明珠在我家傳了三十多年,大小、形狀和顏色我都了然於胸。一寸大的珍珠我自然買不起第二個,卻能用彆的東西充數。我在市麵上找了一兩個月,發現菜場有個小販賣一窩白色的卵,大小正好跟明珠一致。他說那是鳥蛋,我也認不得,花了幾文錢買回家去研究。
刻碑的時候如果下刀有誤,碑體有了缺口,可以用石粉混合樹膠補缺。我就利用此術,試著在樹膠中混入珍珠粉,在鳥蛋上薄薄塗了一層,添加上珠光。隻要不跟原物放在一起比較,就能魚目混珠一段時間。至於保朗把假珠獻給皇帝之後怎麼樣,我就管不著了,最好能治他一個欺君之罪,方能讓我如願。”
寶珠豁然開朗,讚道:“真是好主意!”
韋訓問:“保朗將夜明珠寄放在蓮華寺多寶塔上,在那之前你就動手了嗎?”
陳禹道:“已經動手了。雖然我絞儘腦汁想出了替換漆盒的計謀,但始終不知該怎麼在節度使府的嚴密守衛之下執行,還以為事情要功敗垂成。沒想到兩個月前萬壽公主薨逝,皇家四處征召工匠為她營建陵墓。
崔大帥緊急征了石井村所有工種的匠人,叫我們快馬加鞭跟上獻珠的隊伍,一起送往長安。這不就是天賜的良機嗎?工匠們有理由接近放漆盒的馬車,我又是個不會讓守衛警惕的殘廢,就有了替換的可能。”
萬沒想到自己也在這案子中意外有了一席之地,寶珠略覺尷尬。
陳禹又道:“我以為頂多途中被他們發現珠子是假的,沒想到假珠也莫名其妙失蹤了,這才引起盜珠大案,我們常州工匠一起被封在城中。雖說打定主意要拿回家傳明珠,可我從沒想連累其他無辜的人,人死不能複生,老漢也實在沒臉繼續活下去了。營地的墳墓裡埋的是原來的漆盒,夜明珠還在我身上。”
他提起褲腳,在殘疾的左大腿內側,有一條三寸長的大傷疤,上麵用粗線來回縫了兩遍,如同一條猙獰的蜈蚣。為了藏寶,他竟然狠心損傷肢體,把珠子埋進自己肉裡。天氣炎熱,傷口腐爛,如同壞疽一般散發出惡臭。
碑匠籲了口氣,似乎放下了全身的重擔,道:“我所知已經全部交代了,各位可以把我和夜明珠交給官府領賞,或是現在就殺我祭天,老漢都罪有應得,隻是懇求各位,不要再追究棺材裡埋的東西了。”
韋訓神色凝重,渾身散發迫人寒氣,冷冷道:“要說‘罪有應得’四個字,那還輪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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