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轉頭看了看外麵蒙蒙細雨,心想自己這會兒是出不去了,乾脆坐下來,要了一壺甜甜的桂花醴,一邊觀雨飲酒一邊指點。
“朝廷曾經頒發過允許民間婚禮‘攝盛’的恩典,你知道嗎?”
麵對陌生詞語,龐良驥茫然地搖頭。
寶珠解釋說:“就是允許舉行婚禮的男女使用的車馬、服飾超越一等,以示貴盛。就算你沒有官位,結婚那天也可以穿上五品官員級彆的紅色禮服,不算僭越。”
龐良驥一拍手掌:“這個我知道!原來新郎官的紅衣服是這樣來的,那不是天經地義,還得朝廷允許嗎?”
寶珠不理,一口氣說下去:“既然有攝盛的規定,那你不僅可以穿紅衣,還可以拿笏板。”
龐良驥興奮地說:“這東西我準備好了!嘿嘿,特彆訂了最貴的象牙質地。”
終於提到關鍵處了,寶珠說:“你把背不下來的詩句用蠅頭小楷抄在笏板內側,到時候偷偷看著念就行了。”
此言一出,大家又呆住了,龐良驥更是驚訝至極,喃喃道:“竟然能這樣作弊?”
寶珠不以為然:“笏板的作用本來就是這樣的,上朝的時候記錄天子的旨意,或是奏報事宜散碎,又或是戶籍、稅收上繁複的數字記不住,那些記性衰退的老頭兒就得抄在笏板背麵,以免忘了事被治罪。不然你以為大家無緣無故舉著那麼一塊東西有什麼好處?怪麻煩的。”
龐良驥怔怔地說:“這事我當真琢磨過,聽說大官們進入皇宮都不許帶刀劍武器,興許是他們談不攏的時候,要用這板子互相毆鬥吧,反正打不死人。”
他話沒說完,寶珠撲哧一聲,幾乎將桂花醴嗆進鼻子裡麵,遙想龐良驥猜測的那種混亂可笑的景象,一邊大笑一邊咳嗽,前仰後合不能自已。
霍七郎自然而然湊過去想幫她拍背順氣,中途被韋訓警惕地瞪了回去,他自己也想幫忙,可寶珠身上衫子輕薄,他伸出手竟不知該放到哪兒,猶豫遲疑了片刻,最後隻掏出一塊乾淨布帕遞給她擦臉。
目睹這一幕,霍七郎想笑沒敢笑出聲,忍得腹肌發酸。
心想這人的日暮煙波掌至柔至純,內力吞吐下能將敵人震得外觀無損卻五臟俱碎,而指爪上的功夫則比以此揚名江湖的老四鬼手金剛邱任更剛猛無儔,可遇到剛才那種需要好生嗬護的場景,這對罕有人匹敵的爪子倒笨的不知道該怎麼用了。
霍七郎隻想看樂子,故意不出言點醒,等著看這狂傲的小鬼能遲鈍成什麼模樣。明裡觀龐傻子發癲,暗中瞧猞猁犯蠢,這一單生意做的那是相當劃算,不白白從關中跑來一趟。
眼看一柄笏抄不下所有詩句,龐良驥趕緊命人去趕製幾個備用的,龐總管心裡有底了,笑道:“我家小郎不用科考入仕,就有郭汾陽那樣的滿床笏了!”
他朝寶珠拱手彎腰致敬,道:“小娘子可幫了主人大忙了,這份恩情我龐家必牢牢記在心上。您熟知宮廷之事,是長安武林人士麼?敢問家裡做什麼營生?”
寶珠一愣,後悔剛才得意忘形說得太多,想了想,模棱兩可地道:“我家做宮裡的生意。”
龐總管恭敬地說:“原來是皇商,怪不得見多識廣,娘子以後來玉城,就是龐家座上賓了,有什麼吩咐隻管開口。”
他忍不住嘀咕:家裡這難纏的小祖宗要能看上這姑娘該多好,不僅識文斷字,言辭爽利,又通身的富貴氣派,不比那窮酸儒家的女兒強上百倍?
那人家雖祖上清貴,但現在已無一人為官,全家白身,窮得揭不開鍋了還死要麵子。索要巨額聘禮也就罷了,龐家有的是錢,並不在乎,可拿到聘禮後依然擺明了看不起人,傲慢勢利,軟飯硬吃,處處貶低鄙夷小主人,當真氣煞人也。
龐良驥不知道家中老人所思所想,隻是覺得一件大心事落地,興高采烈之下不知該怎麼表達感激欽佩,非得當場撮土為香,要跟九娘子拜個把子。
韋訓又趴在桌上笑得發抖,寶珠無言以對,心想她是出於仗義才施以援手,這紈絝倒好,竟然想從她這兒討個異姓王來當,世上豈有這等便宜好事?不假辭色地斷然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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