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百無聊賴,散值之後特地跑到王府的馬棚裡,在獨屬玉勒騅的大開間,看見了那匹可汗也想要得到的頂級名駒。那是一匹毛色青白相間的駿馬,體型優美勻稱,肌骨堅實,修長的四條長腿步態輕盈,沉靜中帶著些許驕矜,氣質與主人神似。
霍七郎雙臂搭在柵欄上,看著美麗的玉勒騅高傲地仰起脖頸,讓專職伺候它的仆人編織馬鬃,她心中無聊地想:人都讓騎了,馬卻不給騎,看來“嗣子”的綽號沒錯,這確實是李元瑛最寶貝的東西。
演武會七八天後才會舉行,不急於一時。霍七郎終於迎來第一個休沐假,散值之後便興衝衝地回到長屋,脫掉王府侍衛的袍子,換上自己的短打勁裝,打算出去儘情玩上一整天。
卻見同僚宇文讓也換上了平民服飾,往她身邊一戳,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霍七郎疑惑地問:“你有事?”
宇文讓喜氣洋洋地說:“多巧,今日兄弟我也休假。”
霍七郎眉頭微皺,問道:“你該不會想跟我同行吧?”
宇文讓笑道:“大王嚴以治家,自從跟他來到幽州後,我就鮮少有外出的機會,今日有幸與江湖豪傑同行,也想見識一下世麵。”
霍七郎嗬了一聲:“我向來獨來獨往,不習慣跟人搭夥。”
宇文讓收斂了嬉鬨的表情,似笑非笑地道:“你是直爽之人,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你的假期跟我的假期是綁定的,倘若沒有我作陪,你怕是難以邁出王府大門。”
霍七郎臉色一沉,冷笑道:“我若想走,翻牆走壁又有何難?你隻要跟得上,儘管來追。”
宇文讓不急不躁地道:“兄弟你彆急,讓我解釋清楚。這是上司的命令,怕你在外麵喝多了上頭,說出些不該說的話,特地讓我跟著招呼,你愛去哪裡瀟灑都成,我就是個小小跟班,絕不掃你的興致。”
霍七郎心中極為不快,正想把他揍趴下,卻見宇文讓開了箱子,從中取出四匹白絹,坦然道:“隻要帶我同行,今日開銷全部由內庫支出,走府上公賬。”
霍七郎看見那潔白的絹布,煩躁的心境頓時平和了。她抱著胳膊端詳了宇文讓片刻,心想這小子長得倒是眉清目秀,體貌端正,帶出去不算丟人。
以前沒有跟人搭過夥,因為同門不是煩人精就是窮鬼小孩兒,要麼是練無情道的。既然今天有財主墊支,這津貼不花白不花。
她天性散漫,遇事從不深想,當即改口笑道:“好說好說,有酒同醉,有錢共享。”
宇文讓便將絹布裝進大口袋裡背著,兩人結伴出了王府,沒有騎馬,溜達著在裡坊內四處遊蕩。
幽州是北方軍事重鎮,雖商貿發達,但娛樂活動遠不及長安那般豐富多彩。霍七郎先在巷子裡找了家果子行,進去跟賣貨的鋪主娘子聊了半晌,把人聊得笑逐顏開,心花怒放,順手送給她兩小紙包蒲萄乾。
霍七郎捏著贈品出來,扔給宇文讓一包:“打聽到了,走,咱們去檀州街。”
幽州城和長安一樣是裡坊製度,城中劃分成二十六個封閉的坊作為居民住宅區,坊門晨啟夜閉,貿易活動則集中在城北的市。長安有東市西市,幽州則有北市,檀州街的北市段,便是最繁華熱鬨的商業街道。
見到鱗次櫛比的商行店鋪,來自天南海北的琳琅貨物,兩人仿佛回到了京城,愉悅之情充塞胸臆。
宇文讓出身長安富貴人家,人既機靈,也頗見過些世麵,受到上司信賴,奉命與霍七做伴。一方麵是口頭所說怕她酒後失言,惹出禍患;另一方麵,這個遊俠並沒有完全得到韶王信任,他所執行的任務跟監軍使督查地方節度使一樣,要暗中查訪她是否有接觸敵方的不軌行動。
霍七郎向來心寬,既然有人付賬,便毫不客氣,直接帶著宇文讓進入一家豪華酒樓,在二樓雅座要了一桌上等酒菜,開懷痛飲起來。
她出師之後以接任務維生,當臨時保鏢打手,又或者擔任男女儐相,什麼活計都乾,賺到錢便鬥雞走狗,博戲豪飲,直到揮霍一空,再身無分文地去接活兒。日子過得肆意痛快,還從未像在韶王府中這樣逗留過那麼久。
今日好不容易有一天假期,心裡早盤算好了要怎麼吃喝玩樂,宇文讓看她喝酒如灌水的架勢,心道怪不得上頭要派一個人跟著,恐怕他不光要負責掏錢,最後還得把喝醉的人扛回去。
時間接近午時,酒樓中客人越來越多,權貴將帥、胡漢各族商人為了社交生意,不吝於在酒肆中揮金如土。霍七郎坐在二樓喝酒,跟同伴說說笑笑,忽然看見一夥兒豪商打扮的客人進門,其中有個圓白臉、絡腮胡的中年男子看著有些麵熟,不知在哪兒見過。
她是易容高手,一眼便看穿那部蓬鬆的大胡子是假的。不過此時男女皆愛美,有錢人為了修飾自己的外形煞費苦心,除了投資服飾以外,戴假發、染胡須的屢見不鮮,因此她並未放在心上。
酒樓主人見座位有七成滿了,便命樂師彈奏時新曲子,又喚出一群美貌新羅婢在大堂中央獻舞。這些新羅販子帶來的女子能歌善舞,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霍七郎立刻將那個絡腮胡男人忘在腦後。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