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王妃此語猶如石破天驚,包括霍七郎與李元瑛在內,所有人皆驚怔失色。
一旦開啟真相的閥門,多年嚴守在心間的秘密便如洪流般傾瀉而出,崔令容滔滔不絕地道:“慈音乃是宜陽王的孫女,因多年前祖父謀逆被貶為庶人,她自幼便寄養在我家,與我相伴長大,雖無血緣卻親勝手足,是無話不談、心意相通的摯友。我們曾盟誓日後一同出家,生死相依,永不離心。
怎料河西、隴右接連失陷,雙方議和之際,吐蕃國王向萬壽公主求親,聖人舍不得親生女兒,便從宗室女中挑了個最無依無靠的孤女,作為替身代嫁。慈音就這樣頂替了真公主,被遣往萬裡之外的番邦,從此萬水千山,相見無期……”
崔令容淚珠瑩然,淒然道:“胡人父死子繼,兄終弟及,吐蕃國王去世後,慈音又被迫嫁與其子,承受這等有悖人倫的慘事。大王乃貴妃所出,龍血鳳髓,位高權重。您的姐妹如寶似珠,容不得半點閃失;我的姐妹賤似牛羊,可送與胡人踐踏羞辱。”
聽到此處,眾人心中皆唏噓不已,李元瑛更是緘默不語。
厲夫人心道公主無故猝死,長安傳來消息,她恰好被活埋在宜陽王當年空置的墓穴內,冥冥之中,不知是什麼孽緣將這兩個命運多舛的年輕女子牽連在一處。
她忍不住辯解道:“當年公主年僅九歲,郎君也不過是十五六的少年,剛行束發之禮。兄妹久居深宮,根本不認識李慈音,他二人怎會有左右朝政、蓄意陷害哪個宗室的能耐呢?”
崔令容淡淡一笑:“我當年亦是如此勸解自己的,天命如天災,無人能夠違抗聖旨。又過了數載,我被聖人指婚給大王,與慈音一樣,毫無商量餘地。我想:認命罷,這便是天意。一生漂如浮萍,隨波逐流,終難有自己能決定的大事。大王亦不過是身不由己,要與一名相貌平平的陌生女子成親。”
李元瑛平靜地道:“但最終,你依然決定毒殺我,為東義公主複仇。”
崔令容沉默片刻,問:“大王可還記得新婚之夜,您對我說過的話嗎?”
李元瑛容色蒼白,回答道:“我記得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
崔令容揚起嘴角,臉上浮現出狠厲的笑容:“甚好。您當年見新婦鬱鬱寡歡,便溫言寬慰道:‘我妹妹寶珠聰慧活潑,日後或許能與你結為好友。’
她喘息著,胸中積蓄的恨意有如野獸,已經難以遏製:“就是這句話,令我萌生出複仇之念。不僅用我的姐妹充當你姐妹的替身,還欲以她取代我失去的摯友。我當時便在心中暗暗發誓,定要你們付出慘痛代價!”
於是聲稱‘心中已有他人’,大王竟是真君子,就此離開洞房。此乃我計劃中最大的敗筆,倘若當時忍一時之辱,成為你的枕邊人,想必動手亦不會如此艱難,謀劃多年依然功虧一簣。
可惜我百般探尋,才找到於衣物下毒的渠道,砒霜溶於水,浸泡彩緞後,還能使布料色彩更豔,固色不褪,沒有比這更隱蔽的方式了。”
家令李成蔭急切地道:“我們至今方知東義公主是崔家撫養長大的,大王怎麼可能有意說這話來刺痛你呢?!”
崔令容冷冷地道:“無心也好,蓄意也罷,終究是李家負了我和慈音,我要向皇帝複仇,卻觸不可及,隻能拿最接近的人下刀。當年痛失隴右、河西,明明是無能之輩戰敗割土,卻送女人議和停戰,自己安然於宮中享樂。你們皇室才是國家的蠹蟲碩鼠,窮奢極侈,不服浣濯之衣,若非如此,我又怎會有機會在衣物中下毒呢?
這些年來我冷眼旁觀,大王聰穎絕倫,堅毅隱忍,寬猛並濟,乃是李家最出色的繼承人,餘下的皇子皆為庸碌蠢材,隻要除掉你,李唐再無賢君。這便是我一個小小內宅婦所能施展的最大複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