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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 第 188 章(1 / 2)

“不用麻煩查證腳印了,綁架騎驢娘子和往屆觀音奴的,就是我本人。”

曹泓此言一出,仿若平地驚雷,刹那間滿堂皆驚。

一時間,曹家人以及來參加剃度儀式的來賓都呆若木雞,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紛紛睜大了眼睛,茫然地瞪著他。然而曹泓的聲音清晰響亮,語氣冷靜沉著,仿佛他口中吐出的隻是尋常江湖盤道。

曹大澤隻覺自己年老耳背,許是聽錯了話,目光掃過桌上的那對短刀,顫聲說:“泓兒,你說的什麼?這玩笑可開不得!”

韋訓等人順藤摸瓜踏入曹宅,本已做好了要大費周章才能獲取線索的準備,故而提前謀劃,欲以楊行簡的官員身份進行恐嚇。誰曾想剛剛登門,曹泓本人就坦然承認了。近半個月來的勞師動眾,艱難曲折,此刻真凶突兀地站了出來,竟有一種極不真實的虛幻感,如同置身夢境。

慧覺長老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神情,瞪著這位具有“渡河舟”美名的俠客,以為他是因不堪幫派名譽受辱,故意挑釁殘陽院,遂口吻嚴肅地勸道:“此事非同小可,曹幫主切不可與人負氣鬥狠,視同兒戲。你妹妹不就是第一屆觀音奴嗎?何來綁架的說法?”

曹泓自知這怪事綿延多年,牽連甚廣,絕非三言兩語就能攬罪於一身,主謀必須有一個能令眾人信服的犯罪動機。唯有讓自己身敗名裂,令親友下屬皆對其厭憎鄙夷,即刻與自己割席斷交,才能達成目的,護得他們周全。

“此惡正是從小妹開始的。我與灩灩……”

他低下頭,咬著牙,將最不堪的自汙話語說了出來:“我與灩灩早已私定終身,她在巡城中扮演觀音後芳名遠播,前來家中求親的人絡繹不絕,踏破門檻。我不堪忍受,強行將她藏了起來,而後做成‘升仙’的假象欺瞞家人。”

隻聽哐當一聲,曹大澤雙手劇烈顫抖,將茶碗推倒在地,麵如死灰。他一時上不來氣,手握成拳嘭嘭捶打胸口,表情痛苦至極。這話比聽聞兒子是個惡貫滿盈的殺人犯更令人驚愕萬分,將他所有的認知擊得粉碎。

曹潤臉色慘白,如五雷轟頂,呆呆地站在地上,喃喃道:“大哥你在說什麼?灩姐是我們一母同胞的親姊妹啊!這是亂……亂……”他胸口劇烈起伏,結結巴巴,因震驚和恐懼,終究不敢將那汙穢無比的二字說出口。

眾人誰都未曾料到,譽滿洛城的渡河舟竟會親口承認喪儘人倫,與親妹通奸,還將其擄走囚禁。這巨大的衝擊比洛水掉頭西流還要驚世駭俗,手裡的兵刃不由自主垂了下來。

邱任悄聲跟拓跋三娘說:“你還說我惡心,我的相好起碼沒有反對意見。”拓跋三娘啐了他一口,滿臉嫌惡,站得更遠了些。

韋訓怒形於色,冷冷地責問曹泓:“你跟天王老子姘居都不關我事,為何要綁架其他的觀音奴?!”

曹泓眼神放空,輕聲道:“她一個人孤零零的,誰都見不到,從此每年巡城之後,我就綁架觀音奴與她做伴。”

曹大澤一雙昏黃的老眼充血紅腫,這些年來對女兒的切切思念,竟然以這樣不堪的形式回饋,倘若不是半身不遂無法挪動,已拔刀捅進曹泓胸口,以泄心頭之恨。老翁語無倫次地罵道:“畜生!畜生不如!我生了你這樣的孽障,我是個老畜生!你把灩兒藏到哪裡去了?!”

韋訓急切地跟著逼問:“騎驢娘子人在何處?!”

曹泓抬起頭,目光緩緩掃過正廳之中的每一個人,驚愕、鄙夷、仇恨、將信將疑……各種混亂不堪的情狀映入眼中。今晚之後,想必洛清幫將分崩離析,曹家也不會再有顏麵繼續待在洛陽。

這正是他的目的。但願他背鍋伏罪之後,這些在意的人能四散離開河洛區域,徹底脫離岐王的威脅。他曾天真地寄希望於府尹能秉公執法,誰曾想雲層之上的人隻會狼狽為奸,將他們這樣的草莽視為螻蟻,隨意踐踏。

灩灩離去後,崔東陽竟恬不知恥送來了升仙家的牌匾為岐王遮掩。這些年來,每當他看到自家門口這塊石匾,便覺有萬箭穿心之恨。崔東陽貶官遷走之後,他才有機會遠程追擊略微報了此仇。可岐王這顆太陽依然巋然不動,握著他所有的軟肋,令他毫無反抗機會。

是時候下地獄了……

曹泓平靜地說:“灩灩當年就投水自儘了。其他人,自然是年年陪著她上路。”

韋訓隻覺腦子裡嗡的一聲,仿佛整個天都黑了。他不敢置信,怔怔地重複了一遍:“你說她去了哪兒?”

曹泓從懷裡掏出一小團鵝黃色物事,輕輕拋在桌上,淡然道:“我用這刀將她肢解,扔到洛河下遊,毀屍滅跡了。”

眾人勃然變色,目光齊齊投向那團東西,細看之下,竟是一根女子所用的發帶。

韋訓的視野突然變得極為狹窄,眼中僅能看到那團絲帶的顏色。她被擄走前,身上每一件衣服,每一個配飾,他都牢牢印在心裡,未曾有片刻忘懷。火光照耀下,那絲帶嬌嫩的色彩仿佛一隻小鳥死後殘留下的羽毛。

她已不在人世了?天穹轟然一聲,徹底崩塌。

與曹泓多年相熟的親友下屬都清楚渡河舟品行過硬,俠肝義膽。因此當他坦白聳人聽聞的罪行時,眾人心中將信將疑,總覺得難以置信。然而當曹泓掏出這根發帶物證之後,原本縹緲如煙的疑惑便瞬間凝結成鐵砣,狠狠地砸碎了崇拜與信任。

許多人心中不禁回想曹泓過往的種種舉動:無論誰勸,都不肯成婚,一直獨來獨往;時常幫助那些走投無路、想要投水自儘的可憐人;無償為人撈屍安葬……樁樁件件,此刻想來,似乎都是因為他私下喪儘人倫、惡貫滿盈,才會行此義舉彌補良心不安。

曹大澤驚怒交加,羞愧難當,當場便背過氣去,曹潤急忙奔過去搶救。而白駝寺慧覺等老成持重的人則覺得此事有種說不上來的詭異感。

“升仙”之謎已持續長達八年之久。曹泓乃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倘若由他實施綁架,確實能騙過普通人,偽裝成離奇的情境。

但殘陽院那群人尚未掌握確切證據,隻是登門要求對比腳印,為何他二話不說立刻就坦白了?難道僅僅是因為精神不堪重負?八年來瞞得滴水不漏,連家人都不曾察覺半分,倘若他本性是這般喪心病狂人麵獸心的惡徒,就不該這麼不堪一擊。

曹泓招供之後,回身雙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水。

拓跋三娘皺著眉頭觀察他的舉止,回頭瞥見韋訓渙散的眼神,心中暗叫不妙,低聲提醒:“綁匪有三個人,除了曹泓外應該還有兩個幫凶……”

韋訓身形晃動,如風中殘燭,踉蹌著向前邁了一步,搖搖欲墜,似乎馬上就要倒地。

慧覺等人早已警惕殘陽院突然襲擊,在曹泓認罪之後,料想青衫客必然怒極痛極,便悄悄向著正廳中軸線移動,想暫且保住曹泓性命,問清其中緣由,而後再繩之以法,以證公道。因此當韋訓開始移動時,廳中所有高手都防備已久。

斷塵師太持拂塵刺出,萬千麈尾在她內力催動下,根根豎起炸開,便如一把撐開的巨傘,橫亙在韋訓身前。柔順的馬尾毛向四麵八方綻開之後,竟像一根根鋒利的鋼針,倘若有人莽撞撞了上來,便會刺入肌理。這一招以柔化剛的“佛光普照”蔚為壯觀,其實隻為攔截,並非奪命殺著。

然而拂塵綻開之後,韋訓卻如鬼魅般憑空從原地消失了。下一刻閃現之時,已站在斷塵師太背後。

此時廳中唯有拓跋三娘、白駝寺三長老這等頂級高手才能從殘影中勉強判斷他的動向。斷塵師太攔截之時,韋訓施展絕頂輕功,後發先至,雷動電掣般繞開了拂塵防禦。無論那“佛光”籠罩的範圍有多麼廣闊,卻也無法照亮他沉入暗河深處的靈魂了。

慧覺等三長老心知肚明,此等血海深仇,青衫客出手隻為就地擊斃曹泓,不會與其他人纏鬥。三名老僧數十年共同修禪,心意相通,雖沒有開口商討時間,已默契地擺出五蘊降魔陣的陣法,呈品字形包圍上來。

說來也是宿命糾葛,三十年前白駝寺五長老創製此陣,就是為了降服他的師父陳師古。然而那魔頭武功之深,簡直匪夷所思,兼且穎悟絕倫,不僅沒能將他擊敗,反而被瞧出破綻,破陣殺了兩人,五長老僅剩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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