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箭、猞猁,三樣裝備已然齊全,狩獵的時刻到了。
忽然間,她感到喉頭發癢,一股難以抑製的濃烈情緒奔湧而出,沙啞的咆哮撕破夜空:“李昱!時日曷喪,予及汝皆亡!”
那吼聲怪異,似乎重疊了七種不同的聲線,仿佛七個人同時怒吼。
岐王府的侍衛們匆忙打開了塵封已久的甲仗庫。入侵的敵人隻有兩名,可二人聯手所向披靡,無論遠程攻擊還是近身搏鬥,無人能在他們手下走過一招。防身甲胄數量不夠,急需一些更強力的武器抵禦強敵。
然而令人大失所望的是,甲仗庫內的弓弩、盾牌等物仍是二十年前岐王來到洛陽時的那批陳舊貨色。他沒有打獵愛好,也想不起派人養護,曆經歲月侵蝕,早已黴爛開裂,沒有一件能夠使用。
兩名高手護衛已命喪黃泉,其餘人等更不是對手,想攔住敵人唯有以命相搏。可是,隻是一份薪餉而已,沒人願意為岐王奉上寶貴性命。侍衛們吆喝著進攻的口號,卻藏身在牆後,畏敵如虎,誰也不肯露頭。
路過的家妓悄悄指出李昱的住所,寶珠帶著韋訓,一路殺向東北方。有他快手回收羽箭,再不用擔憂矢儘援絕,可以放手一搏。
路過待客花廳時,寶珠見桌上擺著兩隻茶碗,仆人尚未來得及回收清洗,剩下半碗殘茶。有人喝過,是安全的,她不假思索端起來,仰頭一飲而儘。
韋訓默默凝視她的一舉一動,隻覺肝腸寸裂。二十天來的摧殘折磨,她這樣喜潔的人,已毫不在乎杯具是否乾淨了。
終於趕到岐王的寢殿院落,寶珠下令:“去把他找出來。”
韋訓領命飛奔出去,一間一間屋宇仔細搜索。消息迅速傳開,不少人已經聽說了強敵來襲之事,藏在各個角落不敢出聲。
“李昱!時日曷喪,予及汝皆亡!”寶珠再次指名道姓地怒吼,七重音響徹整座院落。
韋訓在一扇屏風後發現了紫衣男子。他一聲不吭,聽著外麵罵陣,蜷縮在角落中瑟瑟發抖。就是他了,此人必是折磨寶珠的首惡。韋訓目眥儘裂,手指關節哢哢作響,恨意幾欲漲破胸膛。但很快,他強忍住殺氣,這是她的獵物,她要求親手複仇。
“跑!”韋訓上前輕踢了他一腳,說道:“隻要你跑得掉,我就饒你性命。”
李昱驚疑不定地瞧了這陌生青衣人一眼,對方再次出言驅趕。他心存僥幸,連滾帶爬從屏風後鑽出來,慌不擇路跑進庭院中,那是最合適狩獵的空曠場地。
韋訓輕聲道:“但她不會饒過。”
寶珠瞬間鎖定獵物,展臂拉開巨弓。手指勒出的血順著弓弦緩緩往下流淌,她心無旁騖瞄準目標,四羽大箭離弦而出,一箭命中李昱後背正中。
他沒有掙紮,像個斷線的木偶,撅著屁股癱倒在地,沒了動靜。
寶珠大步走了過去,在獵物身邊佇立片刻,伸手拔出箭杆,接著一腳將他踢成仰麵朝天的姿勢,動作乾脆利落。
這一箭又狠又準,箭鏃深深刺入脊椎,破壞了李昱一切行動的基礎。他無法挪動四肢,也無法控製便溺,襠部緩緩濕透,唯有兩隻眼睛仍在驚恐地轉動。
“本王是……是真龍血脈……”他震驚至極,顫聲陳述引以為豪的出身。
寶珠打斷他:“你的血已經壞掉了。”
李昱看清了她的麵貌,仍無法相信自己會命喪家妓之手,囁嚅著問:“你究竟……究竟是……”
“我是天命。”寶珠冷冷地道,“你有眼無珠。”
說罷,她手握四羽箭,奮力向他右眼插下去,捅穿眼珠後拔了出來,再捅進左眼。這雙惡毒的眼睛,曾給她帶來無儘的屈辱與痛苦,她要徹底破壞掉。用力之猛,箭杆竟穿過眼眶,深深捅進大腦之中。當拔出來時,充血的眼球串在箭頭上。
寶珠握著血箭站了起來,思索另找要害部位繼續殺戮,儘情發泄仇恨。
“他已經死了。”一直在旁等待的韋訓說道。
寶珠殺人的經驗很少,茫然道:“死了?”
“死透了,你比他強大太多。”
寶珠低下頭,審視地上的獵物。他是如此的脆弱,甚至不如一頭黃羊。可這樣一個昏聵無能的懦夫,卻能憑借和她一樣的血脈權力,造成如此多的殘暴與痛苦。
她忽然感到無比空虛,巨闕天弓跌落在地,眼前發黑,雙膝緩緩軟倒。
韋訓上前將她摟進懷中,更能察覺她體重輕了許多。她早已到了極限,之前的搏殺不過是回光返照,如今仇敵已死,一路支撐的信念消失,那口氣便會散去。
“咱們走。”
韋訓將寶珠負在背上,在徹底喪失意識之前,她在他耳畔輕聲囑咐了最後一句話:“把門……打開……”
韋訓本打算翻牆走直線捷徑,但這是她念念不忘的心願,定然有特彆的意圖,必須為她完成。韋訓不再遲疑,開始拔腿飛奔,如風一般刮過一座座封閉的庭院,一扇扇院門被他扭斷了鐵鎖。
獵殺之夜,岐王府沒有任何人能安穩入睡。家主被殺的消息不脛而走,如瘟疫般悄然蔓延。人心惶惶,侍衛們早已離開崗位,無人儘責值守。被囚禁的家妓奴隸們發現鎖著門全部打開了,猶豫了一陣,開始成群結隊向外逃亡,如獲重生的群鳥,迫不及待衝向自由天空。
東都的太陽,落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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