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不巧，幾人正遲疑不決的時候，繞過一處山崖，隻見一座客棧如憑空出現一般矗立在一灣小溪邊，白牆灰瓦，門外種著紫薇、繡球，鋪著古樸的石板路，看著倒是乾淨雅致。
“要不，在這湊合歇息一會，等雨過去了再走？”陸睿軒問道。
“慢著！”商倚蘭連忙抬了抬手，又轉而對段少允道，“五哥，先派人進去看看吧。”
陸睿軒笑著搖了搖頭，率先驅馬走到前麵去，和客棧門口攬客的小二攀談起來了。
此時天邊的烏雲又欺近了不少，山林中已不見日光，眼看一場暴雨即將灑下。
曇舒看向段少允：“五爺，意下如何？”
段少允打量了一下操著當地口音、十分殷勤的小二，以及似乎剛經過悉心打掃、卻仍然稍顯陳舊的尋常屋舍，略一思量，道：“無妨，就在這稍歇片刻吧。”
於是，一行人就在此處安頓了下來，一邊吃茶閒聊，一邊等待暴雨過去。
不往裡走不知道，這客棧後院竟不算小，還連著一片幽深水潭，清可見底，背靠葳蕤青山，景致甚至勉強可以與懷風山莊一比。其中顧客甚少，似乎隻有他們幾人，倒也免了許多紛擾。
陸睿軒要了一壺花茶，讓小二送到亭子裡，興致勃勃地斟上幾杯，先是要遞給段少允，卻被一隻伸過來的手攔下了。
商倚蘭道：“外麵的東西不知底細，豈能往五哥跟前亂塞。”
陸睿軒差點沒忍住翻白眼。他將茶杯隔空向段少允抬了抬，以示禮敬，隨後收回自己嘴邊，率先品嘗了起來。
陸睿軒品了幾口，大讚茶味淳香，堪比碧潭飄雪。
“隻是其中多了一縷道不明的異香……很熟，卻一時說不出是哪種花的香氣。”他看向其他幾人，“我這不還活得好好的，怎麼，都不想嘗嘗？”
段少允給渾融和尚遞了個眼色，渾融摸了一把自己的光頭，上前一步打開茶壺蓋子，細細查看了一番，又端起茶杯聞了良久，最後仰脖一飲而儘，恍然道：“原來是晚香玉。”
陸睿軒險些捶胸頓足：“這這……哪有你這種喝法的？如此好的茶，竟是喂了牛！”
渾融嘿嘿一笑，卻不與他計較。
段少允等人見渾融沒說這茶有什麼問題，這才加入了陸睿軒，一同坐下啜飲起來。
一杯茶尚未喝完，隻聽頭頂雷聲滾滾，一場大雨如期而至，橫掃過整個庭院，哪怕頭頂有亭子遮雨，也免不了有雨沫飛濺進來。
“五爺，要不要讓小二收拾出來幾間客房，先行避雨？”曇舒問道。
“無妨。屋子裡難免悶熱，在這簷下聽聽雨聲，反倒愜意些。”
於是幾人便安心在亭子裡坐著喝茶，順便欣賞起眼前磅礴的雨景來。
“這山中的雨從來便是如此，來得急，去得也快……隻是大雨過後，還不知這山路得有多難走！”商倚蘭可不想弄汙了自己老娘剛著人為自己做的新衣裳。他歎了口氣，轉而聊起了最近聽來的軼事，“對了，你們這幾日可有見過章時棟？”
陸睿軒道：“不曾。他自殿試以後，不是一直病著，甚少出門嗎？”
“提他做什麼？”段少允皺眉。
“五哥，章時棟是不是哪裡得罪你了？怎麼感覺你挺煩他的？”商倚蘭一副看熱鬨的表情，把臉湊過來觀察他五哥的反應。
段少允輕咳一聲，用茶杯擋住臉：“那倒沒有。隻是不熟。”
不，其實也算不上不熟，隻是自那次在酒樓裡撞見這狗東西摟著鳳筠後，他就派人威脅恐嚇了他一段時日，聽暗衛說章時棟雖然沒有一絲一毫外傷，但人竟是被折騰萎了，後來還偷偷摸摸看了一段時間郎中。
不僅如此，此次洪災籌銀，段少允還囑咐宋得壽等人給他們章家進行額外的“關照”，章家出於“大義”，“自願”捐銀五十萬兩，名下的酒樓“自願”清出來安置災民，再沒有客人肯去光顧了。
不過商倚蘭哪知道這些秘事。他隻是迫切地想分享自己的見聞：“我前段時間隨父親去他家看望章老太爺，無意中在花園裡撞見了他。他全須全尾，一點毛病都沒有……”
陸睿軒奇道：“那他為何閉門不出這麼久？”
商倚蘭壓低聲音：“你們絕想不到——他的頭發讓人剃了！”
“噗……”陸睿軒一驚之下，將嘴裡的茶湯噴了出來，剛好噴在了近在咫尺的商倚蘭的臉上。
“你——！”商倚蘭惡心壞了，忙翻找帕子想擦臉，卻手忙腳亂地找不到。還是曇舒遞給了他一塊手帕，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哈哈哈哈……對不住，對不住……”陸睿軒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捂著肚子道，“那可是章兄啊！究竟是誰如此膽大，又如此歹毒，竟想出這麼個法子作賤他？”
他們都沒注意到的是，段少允的眉心跳了跳。
他摸了摸鼻梁，艱難回憶起自己有沒有做過這件事。
不，他明明沒有指使過人去剃章時棟的頭發……可除了他以外，又有誰會去動首富家的嫡孫……
商倚蘭此時終於擦乾淨了臉：“是誰乾的那就不得而知了……總之是夠陰損的。不過話說回來，整個京城敢動他的人可不多。也不知道他得罪了哪位太歲，才落得如此下場……”說著又埋怨起陸睿軒，“章時棟雖說和咱們沒太多交情，但好歹也沒什麼過節。他人也不壞，你笑得如此開懷，多少有些過分了吧？”
“彆人都是偷著笑，我不過是坦蕩了一些，笑出聲來罷了。”陸睿軒不以為意地搖了搖折扇，“裝什麼，你敢說你就不覺得好笑？”
商倚蘭終於也是沒忍住，嘴角悄悄翹了起來：“嘿嘿……說真的，他那天的那副倒黴相，還真是有點好笑……哈哈哈哈……”
於是他也不裝正經了，和陸睿軒一起嘻嘻哈哈起來。
曇舒看他們這副幸災樂禍的模樣，無奈一笑，隻是埋頭喝茶。渾融性子木訥，並且他也壓根不認識章時棟，因此也無甚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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