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在彭金花眼中旋轉,她心如刀割。
自己何嘗不是踩著尖刻的話語一步步挺到今日?
比起那個才成婚一年的小婦人,她今年已三十有二了,看了那麼多的大夫,家裡天天煉仙丹一樣熬著養身藥湯,可肚子就是不見動靜,左右鄰居生了一個又一個,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但凡,今日來調查案子的是個男縣令,絕不會將她們這些受害者隻安排休息不做其他。
在男人眼中,女子永遠不過是個附屬物,是可以待價而沽的物什,她們被解救換不來政績和功勞,救你個鬼!
女人這條命,有時候甚至還沒一頭牛值錢。
思及此,她抹乾頰邊的淚痕,一聲不吭,打開了禪房門,一步步,堅定走入雨中。
安靜的屋裡隨後傳出女子不解和嘲諷的笑聲,
“這人,神經病吧……”
其中一位黃衣婦人道,“彆管她了,估計是被嚇壞了,咱們再商量商量,回頭派個嘴巴伶俐的去與那女縣令談談。”
“哎,你們說,這怎麼女子也能做官了?是朝廷又頒布了什麼新令咱不知道的?”
黃衣婦人嘖了一聲,“管這些乾嘛,即便女子能做官也輪不上咱們這些大字不識一個的婦道人家……”
隻要現場沒有她們的夫君或親人在,她們依舊可以雲淡風輕閒聊天地。
雨絲密集,打濕了彭金花的衣衫,卻無法澆滅她心中火焰。
穿過雨幕,後院門口,她看到女縣令,這個時辰仍未休息,與衙役交談,詢問被安置的女子可否得到了妥善的照顧?
彭金花在一瞬間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溫暖和力量。
女縣令真誠,尊重女子,這樣的官不同於那些隻看重權勢的男人,她真正關心的是人,不分男人女子,更不計較利益。
薑籬看見了她,連忙拿過傘子快步走了上來。
“金花嫂子,這麼晚了怎麼還沒休息?是餓了還是哪不舒服?”
彭金花緊抿著唇角,看著薑籬臉上的關切,許久之後,仿佛下定了決心,當著薑籬的麵跪了下去。
“大人,民婦願意站出來指證那些畜生!”聲音在雨聲中微不可聞,卻又是那麼的充滿力量。
薑籬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被讚許取代,她點了點頭,扶起彭金花,“嫂子快起來,地上都是雨水,不要跪著,有話慢慢說。”
看著彭金花濕透的衣裳,寺廟裡可沒有那麼多的女裝可以換啊,隻能先將她帶去自己休息的禪房更衣,架火烘乾。
對於彭金花突然願意作證,薑籬心底仍帶著幾分不確信,畢竟轉變過於突然,誰知是不是受了誰的挑撥或刺激,稍後又打退堂鼓怎麼辦?
她得問清楚。
給彭金花倒了一杯溫水,待她飲儘熱茶,身體漸暖。
薑籬輕輕握住他的手,聲音溫和的問道,“今日這案子,如果缺少人證,那些人就有漏洞可鑽,他們的家人會通過各種關係為其脫罪,可若是站出來指證,直麵困境,嫂子之前擔心的那些事肯定會發生……”
“大人,”彭金花打斷了她的話,眼中閃著淚光道,“民婦說擔心夫君嫌棄,其實隻是自己不甘心罷了,民婦今年已過三十無所出,夫君早已在外麵養了幾房妾室,兒子都有好幾個了,
“民婦陪著家道中落的他做酒賣酒撐起不錯的家業,可天不憐我,沒讓我膝下有個一兒半女,後半輩子注定淒涼,
民婦住的流洞縣沒有女縣令,不會有像大人這樣的縣官為女子做主,一個無所出就能讓民婦被掃地出門,一個銅板也彆想拿到,這些年的付出豈不等同喂了白眼狼?
為了這口氣,不想配合大人,可回頭想想,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今日寺內之事遲早會傳得滿城風雨,那些小狐狸精正愁找不到借口讓夫君休妻,於民婦而言,做不做證,結局都一樣,
大人說得對,此事缺少人證就沒辦法以猥褻婦女罪將那些衣冠禽獸繩之以法,他們僥幸不死,隻會助長囂張氣焰,換個地方故技重施,又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婦人受害……
與其守著自己名存實亡的婚姻,還不如換種活法,讓女子不再膽怯,讓她們知道世間險惡,辨清是非曲直,才對得起大人相救之恩!”
薑籬看著彭金花滿是堅定的眼神,一時間,竟不知是誰治愈了誰。
她思忖了片刻,試探道,“也許朝廷會秘而不宣處理此事,關停菩提蓮寺便罷了,整個時代的公序良俗,陳舊的觀念,不是我們兩個女人能撼動的!”
彭金花抹乾臉上的淚,明白地點點頭,“即便如此,民婦也做了自己該做的,不後悔!”
有了她的保證,薑籬更有信心去麵對那些人,隻是不知道王爺那邊審得如何了?
彭金花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來,忙道,“大人,與我同宿的婦人商量將今夜之事隱瞞過去,甚至還想尋到你替她們向家人說謊,大人得早做安排,莫讓她們被有心人利用了。”
薑籬這才知道彭金花為何會改變主意,感激道,“感謝告知,嫂子先在我房中休息,我去前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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