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您可要想清楚了。”
“你去做吧,我有我的想法。”
小道消息不脛而走,南非和羅德西亞都被怒火吞沒了。得知南非方麵居然打算讓他們為那些【死不足惜的兩足牲口】賠錢,阿非利加布裡塔尼亞人火冒三丈,都吵著要和南非決一死戰;而原本反對戰爭的南非公民們在聽說那些富可敵國的阿非利加布裡塔尼亞人居然吝嗇得一毛不拔、不願為無辜死者撥付撫恤金之後,同樣掀起了聲討羅德西亞叛軍的浪潮。自然,南非一方的聲音更大一些,赫爾佐格發動的持續數月的輿論戰終於成功地將阿非利加布裡塔尼亞人的形象描繪成了茹毛飲血的野蠻人。和談已經不可能順利進行下去,縱使揚·漢或是赫爾佐格總督忽然全心全意地維護和平,洶湧的民意也將推動著他們走向決裂。
得意忘形的赫爾佐格總督特地邀請麥克尼爾來做客,他希望聽聽麥克尼爾對戰爭局勢的看法。讓他有些感到意外的是,麥克尼爾帶著一張照片和一份報紙走進了大門,徑直坐在總督對麵的沙發上。
“您這是——?”
麥克尼爾將報紙遞給了總督,這份老報紙上麵的頭版新聞報道了數年前赫爾佐格總督遭遇刺殺的前因後果。刺殺在eu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一個沒遭受過刺殺的政客不是成熟的政客。
赫爾佐格總督又看了看那張老照片。脊背還沒有彎曲的老傑克正和一名滿臉笑容的婦女站在前麵,身後是一名高大的青年軍官。
雅各·赫爾佐格將照片放在一旁,略顯慵懶地問道:
“您已經把他送上了去巴黎的飛機,這件事應該結束了。”
邁克爾·麥克尼爾翻開報紙,指著下一頁的死傷者名單上那個醒目的名字。托馬斯·蘭德,南非總督侍從武官。
“您就沒有什麼……特彆的情緒?”
“每天都有那麼多人死去,我怎會記住那些無關緊要的角色?”赫爾佐格總督不去看那張老照片,他將照片推到了麥克尼爾眼前,“我還以為您有更重要的事情。”
麥克尼爾重重地歎了口氣,雙手交叉放在桌麵上,一字一頓地對赫爾佐格總督說道:
“閣下,如果不是我在整理他丟棄的雜物時發現這些東西,我無論如何也猜不到世上還有這樣的巧合。閣下,他的獨生子是為了保護您而死,他的妻子因為傷心過度也在當年去世,他本人流落街頭,而我在這幾個月以來從未在他口中聽到過一句詆毀您的話。他是有理由恨您的,然而他沒有——問題是,您對得起這份信任嗎?”
赫爾佐格總督疲憊地看著麥克尼爾,他沒有從麥克尼爾的臉上看到憤怒。那種表情更像是憐憫——不,像是那些自以為是的神甫向野蠻人宣傳主的真理一樣。總督看了看正在門外站崗的警衛,他放棄了讓警衛衝進來趕人的想法。
“麥克尼爾,我不在乎彆人是否尊敬我,又是否對我懷著仇恨。”赫爾佐格總督從旁邊的架子上拿出了一瓶紅酒,這原是不久前彆人送他的禮物,“我相信你能理解這一點。我為了南非全體公民的福祉而奮鬥,愛我的人不能幫我完成這個事業,恨我的人也不能阻擋我的腳步。如果我們太在乎其他人的看法,我們的動機就會發生改變……太在乎自己的支持者,轉而隻去保護他們,那就失敗了。”
他拿來兩個酒杯,將其中一個放在麥克尼爾眼前。
“侍從武官和保鏢為了保護雇主而死,是天經地義的。他們的家人必須理解這一點……”
“但是,當我和他說,我要試著去救阿達爾貝特以換來靠近總督的機會時,他沒有反對。”麥克尼爾主動拿過酒瓶,為總督倒上了一杯酒,“換作是我,我會很樂意看著閣下的獨生子送命。縱使我們知道殺死那位軍官的真正凶手是刺客而不是您,一般人恐怕還是會遷怒於讓保鏢承受風險的雇主吧。”
赫爾佐格總督一言不發地聽麥克尼爾敘述著這些事實。他不在乎這些,他必須前進,被他甩在身後的那些人不值得得到他的關注。除非關注那些人會帶來特殊的收益,他才會略微心動。
“閣下,不要把更多人的兒子和女兒送去讓敵人殺。”
“你是想讓我妥協?”總督差點把嗓子裡的紅酒嗆到氣管裡,他劇烈地咳嗽著,連連拍著胸脯,又大口喝了一杯水,才暫時緩解過來。老人布滿血絲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麥克尼爾,他呲牙咧嘴地說道:“事情已經無可挽回,你之前也是讚同采取強硬措施的,怎麼現在反倒反悔了?你要教我做事嗎?”
赫爾佐格總督歎了口氣,沉痛地說道:
“我付出了這麼多代價——”
“您的代價隻是前途,那些願意跟隨您前進的人可是要送命的。”麥克尼爾嚴肅地說道,“傑克·蘭德在我差點露宿街頭的時候收留了我,因此我很敬重他……閣下,他幾乎是在盲目地相信著您,我想類似的情況在其他公民身上也會出現,而如果您不能回應這種期待,隻是讓他們白白地犧牲,那和布裡塔尼亞帝國有什麼區彆呢?”
借助羅德西亞叛亂而不斷擴張權力的赫爾佐格總督成了南非曆史上手握前所未有大權的無冕之王,再加上他在eu的影響力,隻要這場戰爭按照他的劇本結束,他就能挾著這份威望重返歐洲,完成自己的夢想。但是,那些南非的公民不能離開這裡,他們還要繼續生活在南非,要為赫爾佐格總督造成的一切後果收拾殘局。
穿著皮上衣的麥克尼爾還在等待著總督的答複。
“要再喝一杯嗎?”
“閣下,您為什麼一定要做執政官呢?”麥克尼爾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改變我們的家園。”赫爾佐格總督黯淡的眼睛裡閃爍著些許光彩,“一直有人說eu走入了死局,我想改變它。麥克尼爾,在外國人麵前,我們說eu是這世界上的燈塔……可我們都知道,它是寄生在非洲和西伯利亞身上的一個腫瘤,而且很快就要癌變了。我不希望我的祖國不光彩地老去,也不想讓我的同胞在這種緩慢而痛苦的衰老中成為犧牲品。”
麥克尼爾鄭重地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假如以後您打算參加執政官的選舉,記得雇我去當顧問。”
“我還以為您打算特地到這裡把我批判一番,然後宣告絕交呢。”赫爾佐格總督苦笑著。
“喜歡和年輕的理想主義者一樣胡言亂語的老年人裡沒有壞人,他們至少不會主動作惡。”麥克尼爾詼諧幽默地說道,“不過,也許他們需要一些幫手來防止他們把火燒到不相乾的人們那裡。”
不出赫爾佐格總督的預想,談判迅速以破裂告終,羅德西亞叛軍主動打響了停火後的第一槍。此時,正在山野中行進的阿達爾貝特·赫爾佐格,不會知道他將在接下來的兩個月裡遇到有生以來最大的一次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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