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中的眾人麵麵相覷,那些來自康提奧工業園區的軍官更是震驚。他們想方設法阻止這些俘虜得知最新戰況,沒想到杜蘭德·布魯爾被放出來不到一天就從舒勒口中推測出了局勢的變化,這份靈敏既讓他們佩服又令他們深感叛軍頭目存在巨大的威脅性。
“嗯……您的態度有些不友好,我可以理解。”舒勒也有些尷尬,“聽著,我是個科研人員,我不在乎【應然】,隻在乎【實然】。我想要知道實際發生的事情,而不是特定勢力需要它呈現出的麵貌。”
“有區彆嗎?”狼吞虎咽地把餐盤裡的飯菜消滅了一半的杜蘭德·布魯爾拿著盤子上的白麵包,“對於掌握了定義規則的群體來說,他們最擅長把事實修改為他們需要的麵貌。”
到了這一步,舒勒明白,他不可能在降低對方的敵意之前從中獲取到任何有效信息了。杜蘭德·布魯爾對通用銀河乃至整個新統合的痛恨和透徹的了解超出他的預想,如果麥克尼爾還在這裡,他必然能應付布魯爾的敵意,但舒勒隻是個稍微了解官僚作風的學者,他終究以學者身份自居。
“所有人都出去。”舒勒下了逐客令。
“這是不可接受的,舒勒博士。”旁邊的軍官終於忍不住了,“我們可以按您的規則辦事,可您不能危害到遠征軍的計劃。”
“也許你們應該和馬林準將或是富蘭中校麵談一次來證明你們的立場。”舒勒咄咄逼人,“女士們,先生們,不要用你們的思維來推測我們麵臨的困境……”
氣憤不已的軍官們在和富蘭中校進行溝通後無奈地服從了舒勒的安排,紛紛離開了審訊室。這樣一來,萬一杜蘭德·布魯爾自殺,他們根本無從阻止。火冒三丈的青年軍官們打定主意要讓舒勒為這裡出現的一切意外負責,這樣才能令他們心中的火氣稍微平息一些。
“我們有麻煩了,布魯爾先生。”沒了其他軍官的當麵監視,舒勒也不在乎他們會從全息投影監控設備中看到這一幕,“你跟我一樣接受過電子腦改造,最近也一定聽到了那種【召喚】……即便遠征軍想方設法隔絕外界對你的影響。通用銀河正在把我們所有人拉向不可挽回的境地。”
“這沒什麼不好的。”杜蘭德·布魯爾終於吃完了最後一塊人造牛肉,“和魔鬼做交易的人,就要被魔鬼吞噬才行。新統合無視通用銀河及其他巨型星際企業集團的危害、放任其勢力膨脹,被反噬也是理所應當。我隻是為自己曾經效力於通用銀河而感到遺憾,承受這般代價並沒有什麼不妥。”
舒勒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他明白自己在說服彆人這一點上缺乏對應的才能。思考再三,他從帶進房間裡的箱子中取出了繳獲的設備,把它放在桌子上,讓杜蘭德·布魯爾能看清這奇怪的環形裝置。
“你不是為了更大的榮華富貴,而是為了讓索米-3行星上受到奴役的職員和工人獲得自由才拋棄自己的財富和地位去跟著他們一同反抗的。”舒勒耐心地勸說著被俘的叛軍頭目,“那麼,你該為你所愛的這些人考慮。是的,通用銀河的陰謀得逞會讓新統合受害,但是你要拯救的這些人難道就會因此而得救嗎?不,幾千億人都會成為通用銀河的燃料和潤滑油。”
“您是——?”
“埃貢·舒勒。”舒勒鬆了一口氣,至少對方還願意和他談一談,“我就是原本在這裡負責一部分伐折羅研究的項目主管。”
“舒勒博士,儘管您的說法很具有說服力,但對我們而言沒什麼區彆。”伸著竹竿一樣的胳膊,杜蘭德·布魯爾拿起紙巾擦了擦嘴,“……無論是新統合還是通用銀河贏了,等待著我們的都是地獄。我沒有任何理由為你們提供能夠用於對抗通用銀河的情報,即便我同樣希望通用銀河得到曆史應有的懲罰。”
杜蘭德·布魯爾的頑固程度再一次讓舒勒驚訝,他開始懷疑自己聽信了亞科武中士的建議是出於一時衝動而不是冷靜思考。
“布魯爾先生,通用銀河帶來的會是徹底的奴役,他們會試圖把生化人普及到幾千億地球人之中,再完全剝奪你們進行自由思考的能力——連反抗的念頭都不會有。”
“那我來問你,你們能承諾些什麼?”杜蘭德·布魯爾終於不耐煩了,“來,說給我聽一聽,舒勒博士。你們會承諾什麼?你們讓地球人去屠殺大部分充當農民的其他外星人,再把外星人調來屠殺工業行星上的地球人,通過禁止外星人在核心行星定居來挑起他們對地球人的仇恨,又通過放任外星人在部分地區進行犯罪來煽動地球人對外星人的仇恨……通用銀河製定的一切章程難道不是新統合一直表揚和鼓勵的嗎?”他逼近舒勒,布滿血絲的眼球緊緊地盯著心虛的學者。
埃貢·舒勒渾身顫抖,他沒有任何理由能進行反駁,但他知道自己必須在這裡說服杜蘭德·布魯爾。
“時代總是會在前進的,科學理論和技術改變著人們的生活和思想。”他結結巴巴地辯解道,“……你得相信人類總歸在進步。我承認自第二次統合戰爭後建立的新體係讓巨型星際企業集團有了更多的權力,但是跟之前地球至上派係軍人可以肆無忌憚地消滅反對者的情況相比……”
他苦澀地低下了頭。
“……算了,你說得對,相比之下,隻有表麵上的好轉。”舒勒垂頭喪氣地說道,“我也明白,即便讓你在這兩個選項中做出選擇,你的決定也一定是【兩個都不選】。的確,當我們有著更好的選擇時,應該反問自己,為什麼要急於懷疑它的合理性而不是認為本該如此呢?”
“你不怕被他們抓起來?”杜蘭德·布魯爾指了指門外。
“他們用得著我。”舒勒哈哈大笑,“……但是,我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仍然認為傳遞反抗的火種需要的是【人】。通用銀河會把所有人變成沒有思考能力的奴隸,這就是我給你找出來的理由——你們的思想不會有任何人傳承下去。”
杜蘭德·布魯爾愣了一陣,似乎是在認真地考慮舒勒的說法是否合理。半晌過後,他表情微妙地點了點頭,伸開右手請舒勒坐下。
“即便這是用來勸說我招供的詭辯,我也承認它自有道理。”杜蘭德·布魯爾扶了扶自己的眼鏡,“……這個設備,是【超級太空共振透鏡】的一部分。我們一直以為這套設備是通用銀河將伐折羅召喚到索米-3行星的重要工具。”
“設備的其他部分呢?”
“今年年初就被損壞了,在遠征軍的一次進攻中,我們沒能搶救出設備。”杜蘭德·布魯爾遺憾地說道。
“……實在是令人惋惜。”舒勒也意識到他們很久之前犯下的錯誤無可挽回,“那麼,按照你剛才的說法,通用銀河曾經試圖控製或者是引導伐折羅襲擊索米-3,對吧?那麼,你們是怎麼化解伐折羅的攻勢並和它們保持近似和平共處關係的?”
杜蘭德·布魯爾搖了搖頭,伸出手指著舒勒的背後。
“我不能說。”
舒勒點了點頭,他理解對方的立場。杜蘭德·布魯爾願意為他提供情報隻是出於對舒勒本人的信賴,而不是對新統合軍的服從。毫無疑問,叛軍在【無瑕者】趕到索米-3之前化解伐折羅攻勢的方式和第三方勢力有關,一旦杜蘭德·布魯爾吐露實情,勢必讓他的盟友陷入新統合軍的追殺之中。
他正要結束詢問,卻發現杜蘭德·布魯爾的左手仍然指著自己身後——在意識到他可能錯判了對方的動機後,舒勒將目光投向了自己放在角落裡的那個箱子。他裝作不經意地走到箱子旁,將箱子扛起,放在桌子上,把設備鎖進箱子裡,直到他注意到了箱子上的神秘圖案為止。
兩張孩童的臉共用中間的一隻眼睛,這奇怪的徽章讓舒勒產生了不祥的預感。
“舒勒博士,他既然不想說,我們大概也問不出什麼了。”後麵的門打開了,不悅的軍官走入審訊室內並粗著嗓子暗示舒勒儘快結束談話。
“不,布魯爾先生為我提供了很有價值的情報。”舒勒露出了微笑,“好好招待他,彆讓他再挨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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