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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絕於耳的槍聲打破了密林中的一片寂靜,驚起了無數飛鳥。陰雲密布的天空下,臨近午夜卻仍然悶熱的地表讓少數穿行於此地的過路人步履維艱。若是他們赤手空拳地打算憑借蠻勇來穿過這片林地,遲早要變成某處大樹下的白骨。舉目四望,密集的光汙染嚴重地破壞了天空的整潔,讓人們即便身處這森林的中央地帶也很難在晴朗的時候看清分布在蒼穹上的星河。
這些林地屬於自然,或者說屬於尚未被人類的生活軌跡打擾的動植物,而不是試圖把自己和自然剝離開來的人類。種種飛禽走獸得以在這裡安然地休養生息,維持著自古以來的神聖的循環——對於這種舊時代的常態來說,人類的出現反而隻是個短暫的偶然事故。
不過,那些急於穿過林地的人們,尤其是懷揣著特殊使命的人們,並沒有閒心去關注自然的美學。自然的真正美學或許是該把人類淘汰掉的,那也當然不符合人類的生存需求。效忠於不同的理想、不同的信仰的人們彼此之間素不相識,他們裝作是陌路人,在密林中遊蕩,尋找離開的道路。無處不在的通訊乾擾嚴重地影響了各種設備辨彆方向的能力,而許多缺乏野外生存經驗的人是沒有辦法獨自求生的。
這樣想來,準備離開剛剛熄滅的火堆的那穿著便服的青年男子為自己找到了一位合適的保鏢和向導而暗自慶幸。他不了解這個人的過去,也不想了解。混亂的世界上,每一個選擇拿起武器戰鬥的戰士都有著自己的理由。
“葉先生,如果附近這支身份不明的正規軍的行動規模在今晚削弱,我們或許就有離開的機會。”頭發和胡子亂糟糟地糾纏成一團的白人男青年仍然沒有放下手中的步槍,眼下他正忙著把磨得更加鋒利的匕首塞回到腰帶旁。在他左臂那殘缺不全的臂章上,隱約可見象征著un的橄欖枝和地球標誌。
“他們完全封鎖了通向東部的道路,我們得從西麵乘船離開。”忙著檢查包裹的青年歎了一口氣,“希望我們在那裡能找到願意協助我們的人。”
“你的老板難道沒有給你提供人事上的便利?”
“他隻是個躲在大學裡教書的學者,不懂這些。”
那白人青年木訥地笑著,沒有戳破對方的謊言。身經百戰的邁克爾·麥克尼爾不會相信這種蒼白無力的辯解,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上並發現自己正在負責保護一名重要人物穿過叢林地帶的第三天。值得一位由於某種原因而拋棄使命和職責的前維和部隊士兵去保護的目標也許肩負著某種重要的任務,但他仍然決定對臨時同伴的小心思故意視而不見。
剛剛來到一個新世界就發現自己已經被動地開始執行作戰任務的麥克尼爾迅速地調整好了心態,並旁敲側擊地和他的同伴聊著天,以免被對方識破。然而,他低估了對方的警惕性,這名自稱叫葉真的亞洲青年男子隻說自己來到附近進行某種社會調查並因戰亂而急需離開,至於個人問題和關於附近社會時局的相關提問,對方一概不予理睬。
那麼,作為一個正在負責保護缺乏戰鬥能力的重要人物的士兵,麥克尼爾首先要做的是完成手邊的工作。很不巧的是,附近正在發生劇烈的武裝衝突,爆炸聲從早到晚都未曾有過片刻停息,他們能夠安然無恙地在樹林裡連續多日順利地隻顧著趕路而不是被炸得血肉模糊,隻能算是運氣好。
而這種運氣說不定也要耗儘了。
“好,我們出發吧。”麥克尼爾見他的同伴打理好了背包,於是向著對方招了招手,自己繼續探索前方的道路。他不怕對方會被自己甩在身後,明知離開保鏢就會性命難保的學者總會知道該在什麼時候更賣力一些趕路。隻要葉真不在他和敵人發生衝突的時候不合時宜地站出來吸引敵人的火力,他就有信心把這位疑似為某個機構或某個組織從事調查工作的學者帶回他該去的地方。
交易存在著一個等價的原則,麥克尼爾一向這樣堅信著。葉真所掌握的調查內容,值得他的老板專門雇傭一名士兵來護送他離開而不是任由他死在局勢混亂的戰區,那麼可能被這項調查損害利益的某個勢力也一定會想方設法地避免調查內容離開其掌控範圍。憑借著身為特種兵的直覺,麥克尼爾隱約感覺到周圍時常有冷峻地注視著他們的目光,每次這種如芒刺在背的感覺都會在他下定決心采取行動時突然消失。
除去四麵八方的槍聲和爆炸聲,樹林中還算安靜,隻有靴子踩在草地和落葉上的聲音偶爾鑽進他們的耳朵。
“維和部隊……還存在嗎?”不知為何,幾天以來在趕路時一直保持沉默的葉真忽然突兀地問了一句。
“你們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麥克尼爾停下了腳步,但很快他又邁開了向前的步伐,“過去人們願意相信自己聽到的傳聞,後來連親眼所見的事實都不一定是真相了。”
“我聽說過有一支由原本的維和部隊組成的雇傭兵團活躍在印度東部,沒想到他們把業務拓展到緬甸來了。”
麥克尼爾心裡那種不祥的預感又一次加重了。維和部隊若是已經成為一個曆史名詞,那麼un恐怕也已經不複存在。況且,維和部隊原地再就業並淪為雇傭兵這種奇聞,恐怕隻會發生在兵荒馬亂的年代。由此推斷,陷入戰火的遠遠不隻是印度的東部地區,也遠遠不隻是他們當前所在的緬甸,而很有可能是大半個世界。
野獸般的直覺讓他再一次停下了腳步並舉起右手示意葉真停止前進,本以為麥克尼爾被自己的冒失提問給冒犯到的年輕人頓時惶恐不安,他正打算說些什麼來安慰麥克尼爾,隻見麥克尼爾回過頭向他比劃了一個讓他閉嘴的手勢。
“有敵人。”年輕的士兵言簡意賅地說道。
話音剛落,麥克尼爾迅速地把葉真一腳踢翻到了附近的草叢裡,自己也鑽進了另一側的樹叢並迅速地爬到了一棵大樹下。如同追魂索命一般響起的槍聲追著他們緊隨而至,幾乎一路鎖定著麥克尼爾的腳步,直到麥克尼爾消失在大樹後方後才暫時停止。差一點丟了性命的麥克尼爾冷哼了幾聲,打開了夜視儀,準備給這些不講規矩的敵人一點教訓。
他還沒有殺人的打算,萬一他們被敵人俘虜,已經殺死了敵軍指揮官手下士兵的凶手是不可能通過求饒和假意效忠來逃得一條性命的。再說,他也有儘量不驚動附近發生混戰的雙方的打算。為了逞一時之勇而讓這支效忠於不明勢力的正規軍(最近幾日他們發現的其中一部分士兵屍體上都有明顯的軍銜標誌和代表所屬部隊的臂章)把正在穿行戰區的雇傭兵當做威脅顯然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確切地說,這兩名蹲在樹上的敵軍士兵恐怕也沒過上什麼好日子。麥克尼爾輕而易舉地辨認出了他們用於掩埋排泄物的雜物堆,看來這兩個家夥埋伏在附近也有多日,隻可惜他們好像沒抓到什麼有價值的目標,反而碰上了隻想儘快逃跑的麥克尼爾。
“你們確實已經很熟練了,但是還不夠熟練。”他自言自語著,“回去再多鍛煉一下吧。”
短促而緊湊的槍聲響起,樹枝斷裂和兩次重物應聲而倒的撞擊聲傳入麥克尼爾的耳中。他迅速地從這顆大樹上爬下,並找到了從附近的樹叢裡匍匐前進地爬到他身旁的葉真。這樣的姿勢不是平時沒接收過任何訓練的辦公室職員能做出來的,想必葉真身後那位不知名的老板在他出發之前讓他掌握了不少保命的必要技巧。
“人還活著嗎?”
“不一定,也許摔死了,也許會因為脊椎被摔斷而徹底癱瘓、在輪椅上度過下半輩子。”麥克尼爾馬上遏製住了吹口哨的衝動,他身旁目前沒有戰友,多餘的慶祝動作會讓他馬上暴露,“如果他們活著,就一定會讓他們的同伴明白這裡發生了襲擊……不過我們本來也不是什麼試圖對他們進行偷襲的敵對士兵,就讓他們胡亂搜索吧。”
有那麼一瞬間,麥克尼爾確實打算上前找受傷的敵軍士兵詢問詳情,但他最終打消了這個念頭。他不認識出現在戰場上的任何一款臂章,隻有所有臂章上都附帶的【seun】縮寫能讓他產生一些近似荒誕的無關聯想。最後一個字母代表陸軍,前麵的seun也許代表又一個在他熟知的曆史上從未誕生過的國家。
大部分現代通訊設備在這裡派不上用場,這可能是因為附近缺乏對應的基礎設施,也有可能是因為在附近作戰的軍隊刻意地屏蔽了相關的通訊信號。所幸葉真來到這裡時已經掌握了一條完整的路線,根據這張路線圖的內容所描述的情況,他們的逃離的必經之路上還有著一片村莊,或許麥克尼爾可以選擇在那裡暫時休息一陣。
這也是麥克尼爾之前的計劃的一部分,尤其是當他從葉真那裡得知村莊暫時沒有卷入戰火時,他更加認為通過潛入村莊來逃脫是可行的。然而,幾個小時之前,無意中和麥克尼爾談起來時見聞的葉真向他提到,當地村民由於玉米等作物缺乏銷路而在種植罌粟,這把麥克尼爾心裡的如意算盤全都打亂了。
到這裡為止,事情還不算太早,麥克尼爾也並未強烈要求改變路線。然而,敵人的襲擊使得他必須重新考慮這個問題。
“葉先生,咱們也許該考慮換一條路線了。”向著預定路線指引的方向猛衝了十幾分鐘之後,麥克尼爾暫時放慢腳步以免體力不達標的葉真完全落在後麵。和遊刃有餘的麥克尼爾相比,噴了不少驅蟲噴霧卻還是滿臉大包的葉真隻差躺在地上喘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