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最新網址:/bor5-ep1:合流(9)
彼得·伯頓把毛巾掛在肩膀上,站在餐館門外猶豫著。在他身後的餐廳裡,身穿血盟團褐色製服的民兵塞滿了大廳,以至於新來的客人不得不懷疑這裡今日不是恰好來了太多的血盟團食客而是已經被血盟團征用了。對於附近的市民而言無比陌生的爆炸聲隱約從遠方傳來,把驚慌失措地逃竄的居民們嚇得加快了腳步。
他回頭看著那些殺氣騰騰的食客們,心中不免泛起了波瀾。東盟軍在棉蘭老島登陸後,麥克尼爾預感到東盟軍很快就會對呂宋島采取行動,並預估了一個衝突爆發的時限。這個時間表並不是那麼精確,衝突爆發的準確時間比最後期限早或是晚一些都是可以接受的。不過,事情壞就壞在麥克尼爾和博尚都跑去大學城找島田真司了,餐館被留給了彼得·伯頓來打理。伯頓不敢怠慢身上的這份職責,他可不想又一次迎來麥克尼爾的批評。
“要打仗了嗎?”伯頓返回餐廳裡,小心翼翼地問著幾名血盟團民兵首領。
“打仗?我們不想破壞這裡的和平。”其中一位民兵指揮官毫不猶豫地回答道,“這裡是我們的家園,誰也不想把自己的家弄得一團糟。”
“……那就好。”伯頓也不敢多問,他不怕單獨采取行動,就怕因為缺乏和戰友們之間的配合而妨礙了其他人的工作。即便血盟團已經被邊緣化,它仍舊是保衛呂宋島和馬尼拉的關鍵武裝力量,而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外來群體。若是那些過了今天沒明天的雇傭兵搞破壞,反倒是符合伯頓的一貫印象。
但是,越來越多的爆炸聲和槍聲始終讓他煩躁不安。當地居民或許已經把生活在各種械鬥和槍戰中當做了一種常態,這也是伯頓和麥克尼爾熟悉的生活。馬尼拉的不同民兵組織之間發生衝突的規模從來不會嚴重破壞當地的秩序,而頻繁出現的爆炸顯然已經給城市帶來了短期內無法彌合的傷痕。在成為一名專門潛伏於中東地區以獲取情報的臥底之前,彼得·伯頓是曾經參加過第一次泰伯利亞戰爭的特種兵。論及在特種兵業界的輩分,他算是麥克尼爾的老前輩了。
總要出去看一看才行。
“奇怪,他們到現在也沒有回來。”伯頓故意讓餐廳裡的其他雇員和正在用餐或裝作要點餐的血盟團民兵聽見這些話,“……我去找他們,你們留在這裡好好招待這些來自血盟團的朋友。”
說完,他迅速地從後門跑出餐館,準備去車庫開走其中一輛貨車。十幾雙眼睛注視著他,但伯頓全然不在乎。從貨車車廂裡翻出了步槍後,他帶著步槍進入駕駛室,判斷著發生爆炸的方位,啟動了大貨車。東盟軍的入侵在所難免,但這座已經沉睡在相對和平中接近三十年的城市不該因此而成為地獄。
確定爆炸發生的地點,第一要靠他的聽力,第二要靠街上市民逃跑的方向。始終逆著人群的流向而行駛,那就會讓他愈發地接近發生爆炸和槍擊的事故現場。麥克尼爾和伯頓談過他們要在港口製造的事故,那是計劃中的一部分,而傳來爆炸聲的方向和港口所在的方向卻是截然相反的,這讓彼得·伯頓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長期以來潛伏於水下的大魚們紛紛露出了獠牙,他們都想要趁亂達成自己的特殊目的。
他的行蹤肯定已經暴露了,隻不過血盟團目前沒有出賣他們的理由,況且出賣他們的情報也不能給血盟團換來相應的利益。真正對彼得·伯頓構成威脅的是那些和他們有過節的黑衣人,如果前方的道路上突然湧現出了大批黑衣人——【共和護國聯盟】的民兵——伯頓除了立即調轉車頭逃之夭夭以外,毫無辦法。
爆炸聲越來越近,前方的建築物窗口猛地噴出了火球。伯頓把車子送進一條偏僻的小巷中,認真地將貨車鎖好,端起步槍衝向發生爆炸的地點。許多民兵都可以在馬尼拉合法地持有包括步槍在內的各種槍械,沒人會懷疑端著步槍大搖大擺地從街上路過的伯頓要製造什麼駭人聽聞的槍擊案。假如他的犯罪念頭導致附近的全息投影裝置彈出了警報,旁邊的任何民兵組織的民兵都有權將他當場擊斃。
“就是這裡了。”伯頓謹慎地向拱形建築內側的花園望去,他立即看到了幾名黑衣人的屍體橫臥在外側。看到自己的敵人死得無比淒慘,彼得·伯頓本該跳起來歡呼,但他現在沒有這樣的心思。那些讓血盟團也不敢輕舉妄動的黑衣人也許不是戰鬥方麵的專家,可他們確實有著掌控這座城市的力量。那麼,在城市中肆無忌憚地殺死這些黑衣人的凶手,必然不是好對付的角色。
隻被引進了一部分的西比拉係統在馬尼拉市內隻能將那些即將把極其惡劣的犯罪付諸實踐的居民或是已經開始犯罪的犯罪嫌疑人識彆出來,縱使其機能受到了限製,發生凶殺案的地區竟然沒有彈出警報,實在是令人詫異。
就在伯頓還在思考著警報到底什麼時候會出現時,從花園中走出的幾名武裝人員吸引了他的注意。那些穿著青色製服的武裝人員看到伯頓,起先停下觀望了幾眼,而後他們很快便在確認伯頓身上沒有值得他們停火的某些標誌物之後立即向著伯頓開槍。伯頓不打算和這些來路不明的武裝人員鏖戰,他鑽進了一旁的辦公樓,沿著通往拱形建築的樓梯進入了長廊,居高臨下地審視著這些在他眼裡和當地的其他亞洲人沒什麼區彆的武裝人員。
不,其中仍然存在些許差彆。躲在窗戶旁聽著下方的竊竊私語,伯頓試圖將這種語言和自己已知的語言對應起來,並迅速地找到了答案。
“……【蘭芳赤子】?”
彼得·伯頓期待中的警報遲遲沒有響起,而被警報吸引的警衛和民兵們卻一窩蜂地趕往造紙廠和碼頭。大學城的防衛力量變得空虛了不少,但留守在大學城的警衛和民兵仍然能夠輕而易舉地將試圖入侵大學城的敵人阻擋在外。隻要災害沒有蔓延到身邊,大學城中的學生和教職人員就不必表現得和外麵的市民一樣驚慌失措。
出於某種原因,麥克尼爾和博尚擔心出現的警報也沒有響起,這讓博尚一直抱怨麥克尼爾白白花費了那麼多心思和不存在的麻煩鬥智鬥勇。
目的已經達到,麥克尼爾隨口編出了一段半真半假的理由以便讓桑鬆相信他們確實打算設宴邀請這位在馬尼拉給予他們許多幫助的學者。桑鬆教授聽了麥克尼爾的解釋,先是勸說麥克尼爾不要和那些黑衣人計較,又聲稱他準備提出一些規範民兵活動的提案——儘管在他被呂宋最高委員會解除所有職務之後,這一努力顯得毫無意義。
“下午我還得去上課。”桑鬆教授看了看時間,和麥克尼爾等人道彆,“最近我很忙,也許抽不出時間來。”
直到目送著桑鬆教授的身影消失在了遠方之後,麥克尼爾才指了指旁邊大樹下的椅子,讓島田真司去那裡和他們聊一聊近況。迪迪埃·博尚去附近的商店買了一瓶可樂,站在兩人身後像個合格的衛兵一樣緊張地注視著來來往往的人群。不過,麥克尼爾同樣緊張得很,他可不覺得和一個有些神經質的家夥聊天是多麼輕鬆的事情。萬一他碰上一個和李林一樣不說人話——李林本來也不是人類——隻喜歡讓他猜啞謎的惡趣味的學者,也許雙方之間就沒有什麼交流餘地了。
“島田博士,我們從緬甸的戰區出發,先是前後花費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才趕到新加坡,然後又花費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最終抵達了馬尼拉。”麥克尼爾不住地向他訴苦,“可惜我們還沒有找到舒勒博士。我一向相信你們有著極強的邏輯思維,比如說……幫我們猜一猜李林給出的那些近似無用的提示究竟給出了什麼信息。”
島田真司沒有說話,他拿起手裡的平板電腦,快速地輸入著英文字母,而後把輸入的文字展示給麥克尼爾。
【促成預言實現的究竟是先知的遠見還是相信預言的凡人的自我意願?】
“這一次的謎題倒是簡單了一些。”麥克尼爾鬆了一口氣,“看來大家都一樣。在我們總算暫時成功了一次之後,李林的那份惡趣味說不定被削弱了。”
“但是,形式發生了改變。”島田真司那雙讓人看不出喜怒哀樂的眼睛沉穩地凝視著越來越稀少的人群,整個世界都在深淵之中打轉,“不是讓我們圍繞著一個確定的方向去尋找導致危機的答案,而是近似直白地指出了關鍵……”
“我總覺得這反而會讓事情變得更難辦。”博尚把空汽水瓶放在椅子邊上,“我們已經知道了答案,不是嗎?用古羅馬時代的女先知命名的西比拉係統就是我們這一次的目標,而且我們非常清楚這個事實——這可比前幾次麥克尼爾到處瞎猜的時候好得多了。然而,李林這一次讓我們如此輕鬆地知道了答案,那麼我們需要完成的工作恐怕會多得嚇人。”
博尚闡明他的觀點時,島田真司隻是安靜地等候在一旁聆聽著。這樣的姿態和他的內心大概是不符的,反差存在於這個日本人身上的每一個方麵。在大多數人眼裡,島田真司看起來是個文質彬彬的學者,但很少有人知道島田真司其實是練出了一身健壯肌肉的彪形大漢,隻是那身白大褂和頗具欺騙性的眼鏡蒙蔽了彆人的判斷。當他平靜地傾聽彆人的發言時,麥克尼爾有理由認為這位心靈科技專家的心裡正掀起驚濤駭浪。
“是時間。”島田真司突然插了一句話。
“時間?”麥克尼爾先是愣住了一陣,“時間……對,之前四次,我在各個不同的平行世界停留的時間大概是半年左右,不會超過一年,而且都是在至少六個月以後才隱約發現了問題的真相。”
“現在是我們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三個月,按照以往的規律,你們應該正在被虛假的表象蒙騙,而不是已經猜出了答案。”島田真司闡述這些事實時,總會不自覺地賦予他的語言一種感性的活躍,“況且,這答案不是你們猜出來的,簡直是被送到麵前的。因為,隻要你們來到這裡……甚至不必來到這裡……都能夠接觸到【西比拉係統】這個概念。當你們把它和各自的謎題進行比較時,就算是智力有問題的癡呆人員都會看出來西比拉係統是問題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