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最新網址:/bor5-ep2:坦途(8)
“我們似乎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麥克尼爾還在整理他的活動記錄,並且希望從中得到一些新的啟示,“販毒活動給東盟各行各業的頭麵人物帶來了我們難以想象的巨額利益,在這種犯罪幾乎成為公開的常識後,找到他們犯罪的證據並不難……”
隻有過著清貧生活的平民才會試圖從自己的道德或是價值觀等角度來製定對待問題的策略,對於手中掌握著大量資源的支配者來說,說服他們采取某種確定行動的因素是利益。任何試圖打擊販毒活動的計劃都會遭受出乎意料的阻力,並給當事人帶來前所未有的風險。興亞會將要在鎮壓販毒集團的這場看不見的戰爭中付出巨大代價,阻礙他們下定決心的,也許是預期收益抵不上成本的悲觀估計。
能否消滅這些毒販子,並不在於麥克尼爾找到多少證據,而在於興亞會的決心。
“我覺得還有一種可能性。”伯頓提出了他的看法,“如果說興亞會產生了猶豫,那是由於他們擁有的東西已經太多了,因此非常擔心自己在冒險行動中承擔慘重的損失;然而,對於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不做出什麼改變就隻能等死的人們來說,維持現狀才是他們所見的最差選擇。”
“我明白你的看法了。”麥克尼爾故作深沉地向伯頓豎起了拇指,“也就是說,我們現在的策略不是積極地搜集販毒集團的犯罪證據,而是要讓興亞會和韓將軍相信:這個廣泛的販毒集團的存在帶來的損害,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威脅著東盟的生命。”
即便是看起來並不在乎功名利祿的桑鬆也不是完全意義的理想主義者,他隻是通過避免自己過多地涉足政壇而強製性地戒掉了對於權力的渴望。這種能夠支配他人的**是人類社會中最無可救藥的絕症,並且有著多種截然不同的表現形式。當人們往往隻把目光投向服務於國家的官員時,他們忽略了權力正是由於支配資源而帶來的。形式並不重要。
麥克尼爾必須做出改變,不然,無論他們暗地裡消滅了多少服務於販毒集團的村莊和據點,又或者是抓到了更多軍官參加販毒活動的證據,這些看似正義的調查活動除了讓他們更加地引起當地其他東盟軍的警惕和仇視之外,無法帶來任何實質性的進展。在這一片泥潭中,每個人都握著對方的犯罪證據,誰要是莫名其妙地受到了某種高尚理念的觸動而決定打破這腐朽不堪的一潭死水,他們便會成為眾矢之的。
“……販毒帶來的利益雖然可觀,但是公民的軀體和精神卻在這一過程中受到前所未有的毒害,這是比任何一種可見的思想都更能徹底地摧殘一個人的【物理手段】。”麥克尼爾想起了古國一教授在呂宋島實施的禁毒作戰,其成功不僅在於采取了嚴酷的手段打擊販毒集團,更在於用種種輔助措施逐漸使得一般公民參加販毒活動的獲利和承擔的風險不成比例。
許多人確實迫於生計而卷入了販毒集團的交易網絡之中,這些人是可悲的,儘管麥克尼爾往往很難向他們投以額外的同情。那麼,一旦從事其他行業的工作足以謀生且不必使得自己承擔風險,相當一部分守法公民便會棄暗投明。醉心於販毒獲得的利潤而孜孜不倦地繼續從事這一行業的家夥也不在少數,但麥克尼爾寧願先把那些在主觀上沒有惡意的人篩選出來——然後他就可以大開殺戒了。
“販毒集團的猖獗活動會導致構成東盟這座大廈的地基開始搖動,使得構成國家基礎的公民喪失正常的勞動能力和思考能力……進而讓興亞會的理想徹底破滅。”伯頓想出了一個借口。
“不,我們隻需要更直接的、更能夠讓他們意識到斷頭台的利刃已經架在脖子上的現象。”麥克尼爾莞爾一笑,“比如說,中南半島北方這些兼職販毒的軍閥的士兵們由於長期做生意加上自己也吸毒,已經無法有效地遏製被蔑視為匪徒盜賊的叛亂武裝組織南下了。”
“你這是想要報複吧?”
“報複這個詞,不太雅觀。”麥克尼爾一本正經地答道,“我更願意將其稱為……糾正。他們拿著東盟公民作為納稅人上繳的資金,又暗地裡從事犯罪活動以填飽自己的金庫,可是他們不需要為此承擔任何責任、付出任何代價,實在是不公平啊。村民們冒著被炸死、被餓死的風險為他們種植毒品,商販們冒著被擊斃的風險幫助他們運輸這些貨物,到頭來真正操控交易網絡的人卻不用承擔風險……那就讓我們給他們製造一些。”
“好極了,我完全讚同。”伯頓搓了搓手,“尤其是第14步兵團的那群混賬,明知咱們的身份,還敢讓那群沒吃飽飯的士兵上來毆打我們……怎麼做?”
他們首先需要桑鬆的默許和支持,目前正在調查東盟軍種種亂象的桑鬆應該不會介意在自己發送的報告中就某個問題多加上一段額外的聲明。但是,不管麥克尼爾的動機是什麼,暴露東盟軍的軍事機密無疑是【叛國】,一旦東窗事發,誰都救不了他的性命。因此,麥克尼爾還需要並未被困在戰場上的博尚和舒勒等人的協助。
作為目前為東盟研發無人機的專家,舒勒一麵利用他的影響力和手頭的資源去竭儘全力地說服東盟的官員們允許他接觸和核設施相關的情報,另一方麵又把他的實驗室的物資供應和博尚背後的那位神秘人物聯係起來,從而形成了一個能夠在麥克尼爾出現危險時仍然獨立運作的【第二指揮網絡】。借著向後方彙報情況的機會,麥克尼爾輕鬆地和舒勒取得了聯係,並安排舒勒最好找個借口給前線的無人機設計一些看起來更像是失誤和技術故障的意外。
即便是精通暗語和密碼的特工們前來反複觀看通訊內容,也不可能猜出來他們在說什麼。
“提出這麼少的要求,不符合你的風格。”名義上,舒勒在和麥克尼爾討論他們的餐館的經營狀況,“我幫你設計一個更好的搭配。”
“天哪,我吃不慣瑞士菜。”
“沒關係,交給我就行。”
除了把被當地軍閥抓起來關押的這筆賬認真地算一算之外,博尚對這些東盟軍軍官用來掩人耳目的幾家公司進行的調查所得出的結果始終讓麥克尼爾感到疑惑。他直到最近都認為東盟各地的販毒集團具有一定的獨立性,儘管這些毒販子可能通過交易網絡而互相聯係,但他們大體上維持著各自的勢力範圍。然而,博尚前兩天拿出的調查結果推翻了麥克尼爾的推測,其中一項重要理由便是經營這些公司的人員名單中竟然有許多外地人。
當然,萬一是生活範圍離緬甸較近的泰族人出現在名單中,麥克尼爾也不會感到驚奇。可惜,博尚提供的證據說明其中居然有白人。白人想要在東盟成為受人尊敬的社會名流,幾乎是不可能的。東盟過去幾十年間的混戰和包括興亞會等組織提倡的亞洲人優先原則已經讓非亞洲人在東盟幾近淪為二等公民。
“如果合眾國或者俄國還在,我也許會認為這是其他國家派來的間諜和代表。”麥克尼爾同樣陷入了震驚之中,“但是現在昔日維持著舊秩序的大國都已經消失了,這些白人又在代表誰呢?”
也許他們隻是和麥克尼爾一樣,因為足夠幸運而獲得了東盟的大人物們的青睞。
暫且不提販毒活動背後的那些糾葛,等到麥克尼爾和伯頓養好了傷之後,他們便決定繼續按照桑鬆的命令去追查附近東盟軍的可疑活動。本地的軍閥為了爭取更多的資金援助而虛報部隊規模實屬常態,許多東盟軍指揮官名義上派遣部隊參戰,實則把人員調往後方做他們自己的生意。
麥克尼爾不打算放過得罪了他的東盟軍軍官們,他決定在送上主菜之前先想辦法從其他角度找他們的麻煩。
“麥克尼爾先生,不能再靠近了。”阿南達提醒麥克尼爾注意安全,“他們的警惕性提高了。”
“沒關係,我們就留在這裡。”麥克尼爾把車子停在路邊,和同伴們鑽進了樹叢,“對了,阿南達,你之前一直生活在戰區……殺過人嗎?”
阿南達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到底是殺過人還是沒殺過啊?”伯頓也迷惑了。
“為了保命,殺過幾個人。”阿南達誠實地回答道,麥克尼爾能夠注意到對方的雙手都在顫抖。
“按理說,你比我們還年長一些,經曆過的戰爭也更多,看到戰鬥場麵的時候不應該這麼害怕……”沒等疑似因遭到麥克尼爾唐突懷疑而驚慌的阿南達辯解,年輕的憲兵話鋒一轉,又誇獎起了在危機四伏的叢林中仍然堅守職責的翻譯,“但是,你之前獨自一人完成了我委托給你的工作,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就憑這一點,我非常佩服你……明明看到戰爭就會嚇得發抖,卻可以出色地單獨穿過封鎖線、履行自己的義務。”
比麥克尼爾現在的這具軀體的年齡大了幾歲的泰族人青年局促不安地用同樣沾滿了泥土的雙手搓著褲子,看起來十分緊張。
“你們在做好事,跟這些比起來,我自己的恐懼是可以克服的。”
麥克尼爾遠遠地看到又一隊全副武裝的東盟軍士兵鬼鬼祟祟地從下方的林間小路中穿過,他隻是讓伯頓負責記錄和觀察,而他本人決定先在這處較為隱蔽的斜坡上休息一會,“做好事的可不一定是好人哪,阿南達。”他歎了一口氣,“你也恨這些毒販子,對嗎?這是我能構思出來的唯一理由。”
“我的父親染上了毒癮……然後整個家就垮掉了。”阿南達低聲說道。
氣氛頓時變得沉默了,麥克尼爾尷尬地四處轉頭,裝作是觀察周邊的地形和可能存在的伏兵。他也許要改正自己的想法,那些真正被毒販子們害得家破人亡的受害者比他更有資格去實施懲罰。沒有人可以強迫他們去寬恕,即便這些受害者想要把同等的痛苦還給加害者,也是天經地義的。
以眼還眼固然會讓所有人變成瞎子,可若是不采取報複,那麼世上便總要多了不少平白無故地失明的可憐人。
“他們都應該死。”麥克尼爾咳嗽了兩下,“我……很能理解你的想法。可惜的是,這些應當受到懲處的罪犯中,不僅有被利益蠱惑的敗類,更有一些真正的可憐人……唉,真正能夠讓最普通的公民們自發地敵視毒販子而非因種種生存上的理由去被迫協同犯罪的,不是更嚴厲的鎮壓措施,而是要讓他們能每天都吃得起羊脂布丁、蔓越莓派、蛤蜊蛋糕、奶酪牛排——”
“……麥克尼爾,我得提醒你一下,他們不吃這些。”伯頓捏著麥克尼爾的肩膀,他在這裡就停下了動作,上一次他故意把泥土弄進麥克尼爾的衣領時被麥克尼爾好好地報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