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帕克試探性地前去詢問亞曆山德魯·麥齊亞的意見,他得到的答複隻是同樣不起實際作用的【儘量克服】。就連許多偉大的領袖都無法解決這個問題,更不必說隻是個食屍鬼通緝犯的麥齊亞了。
由於亞曆山德魯·麥齊亞和帕克都不知道該怎麼指導食屍鬼們度過此次危機,食屍鬼們的不安以驚人的速度膨脹著。雖然帕克嚴肅地警告其他食屍鬼要保持克製以避免成為外國食屍鬼搜查官的獵殺目標,然而他那空洞無物的說辭沒法說服任何人。盼望著從同伴那裡得到解決方案的失業食屍鬼們空手而歸,等待著他們的是各自不同的生活難題。
常人遭遇這樣的不幸,遲早會失去立身之本、無法繼續生活下去。對食屍鬼來說,他們還有最後一條退路,那就是徹底放棄在人類社會的身份並逃回陰影之中。
帕哈尼庫不會這樣做,也不願這樣做。他一直認為一切都在朝著積極的方向發展,那就是他加入了麥齊亞的食屍鬼組織後所接觸到的最常見的論調。麥齊亞的合作夥伴正在秘密開發可供食屍鬼食用的食物,隻要相關研發工作取得了預期的進展,食屍鬼就可以真正不露破綻地生活在人類社會之中。那樣一來,人類所享有的一切也能為他們所享用,而且他們甚至有希望成為建設人類文明的光榮開拓者當中的一員。
這一切猶如鏡花水月,轉瞬即逝。他即將失去自己在人類社會的身份,或為了自保而不得不在某些人麵前暴露自己的真麵目。食屍鬼無法反抗人類,因此食屍鬼所能做的也僅僅是在人類的鐵拳下勉強求生而已。幾個月之前的帕哈尼庫還堅信食屍鬼可以和人類和平共處,直到今天他才明白,人類社會中的風險雖然不那麼致命,但相比食屍鬼社會中最常出現的危機而言卻是完全陌生的。
他像個木雕一樣坐在自己的屋子裡,回憶著如夢似幻的生活。不必隨時戴著麵具、不必擔憂成為食屍鬼搜查官的獵殺目標,那就是他夢寐以求的人類生活。現在,他明白這種生活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美好,但他又自我放棄了後退的道路。他要過人的日子,他要住在樓房裡、做著自己不喜歡也沒意義的事情並就此度過平凡的一生、飽嘗獲得過和失去的滋味,而不是像他的無數同胞那樣比下水道裡的老鼠更沒價值。
有人敲響了屋門。不必彆人喊話,他也知道那是來暴力催繳高利貸的黑幫成員。一條觸須悄無聲息地鑽出了衣袖,他那迷茫的雙眼再度被血色籠罩。
第二天,麥克尼爾如願以償地看到了有關布加勒斯特市內同時發生的多起惡劣殺人案的新聞報道。
“他們真的這麼做了。”叼著雪茄的伯頓驚訝得合不攏嘴,那雪茄差一點掉在他的褲子上,“這群愚蠢的怪物……為形勢所迫而逃亡難道不是最好的辦法嗎?”
“他們不會的,彼得。”麥克尼爾合上了報紙,端起了泡著奶油的冰鎮咖啡飲料,“第一,食屍鬼慣於用暴力解決問題;第二,大部分食屍鬼由於沒接受教育而缺乏基本常識;第三,他們當中至少有一半的個體在做過【人】以後就不會想要回去當怪物了。畢竟,被食屍鬼搜查官瘋狂追殺的恐懼和絕望永遠都會超過rc細胞的力量帶來的自我滿足,更不用說這些怪物裡有許多家夥不擅長戰鬥。”
伯頓抽了一口煙,把煙圈噴到了麥克尼爾的臉上,“這樣一來,羅馬尼亞本地的和外國的食屍鬼搜查官都會明白這裡發生了什麼,我想他們肯定會立即采取行動並且殲滅這些怪物。”
“不,他們也不會。”麥克尼爾得意地笑了,“我已經說過了,體現自己存在價值的最好辦法就是放任危機蔓延但又始終將其控製在自己可處理的範圍之內。就現階段而言,除了當真需要保衛人民的羅馬尼亞探員們之外,其他人都會按兵不動……直到他們認為自己可以出擊為止。不要忘記,殺食屍鬼在這座城市裡隻有對羅馬尼亞人而言才是【義務】和【職責】。對其他人來說——包括我們——那隻是【可選業績】。給你一分鐘時間把煙抽完,不然我替你把它扔了。”
果然不出麥克尼爾所料,羅馬尼亞相關部門直到8月份也沒像往常那樣宣布把這些疑似由食屍鬼犯下的案子交給羅馬尼亞打擊食屍鬼犯罪總局來處理。要不是總統和總理的府院之爭吸引了大部分羅馬尼亞公民的注意力並讓他們把時間都花在為自己支持的領袖呐喊助威上,這等令布加勒斯特那【全歐洲犯罪率最低首都】稱號蒙羞的慘劇本應能夠讓大部分人警覺起來。結果,互相爭吵的政客們紛紛指責自己的政敵並把責任全部扔給對手,除此之外,他們當中似乎沒人打算采取什麼行動。
等待著更多襲擊事件出現的伯頓很快就失望了。亞曆山德魯·麥齊亞聽聞手下不顧禁令而再次大舉襲擊人類,氣得七竅生煙。這個平時戴著一張麵膜式白色麵具的大食屍鬼當著帕克的麵咒罵那些犯事的同類打破了脆弱的平衡,其激動萬分的模樣和他以往的平靜形成了鮮明對比。
【麥齊亞先生,我有兩個建議。】帕克謹慎地試探著麥齊亞的意見,【首先把此次殺人的成員全部控製起來,避免他們再犯錯;另外,我們應該對所有尚未失業的人進行統製管理……就是說,直接指導他們的行動,避免他們再惹麻煩或是由於平日的疏忽而麵臨著失去人類身份的危機。】
“這不現實,我們之間過於密切的聯絡會讓那些佩戴白鴿標誌的家夥看出蹊蹺的。”麥齊亞搖了搖頭,他的經驗比那些一輩子沒出過布加勒斯特的同類多出太多了,“不是不可以考慮,隻是手段上要做些調整。隻要等到我們支持的一方勝出,局勢就會有所好轉。”說到這裡,他調亮了書桌上的台燈,把全部拉上窗簾的屋子照得更亮了一些,“要忍耐啊!沒人喜歡忍耐,但我們的命運就是如此。”
帕克不禁咂舌。羅馬尼亞現任總統以其強硬的反合眾國態度而聞名,對於想要加強歐洲一體化的eu各國來說是個讓人不愉快但可以忍受的合作夥伴。顯然,亞曆山德魯·麥齊亞的盟友大概率會是美國人的朋友。遺憾的是,麥克尼爾現存的立場並不允許團隊中的其他成員同合眾國合作,那很可能會妨礙他們的【真正任務】。
羅馬尼亞各大部門的詭異沉默沒能及時地引起人們的注意,那些突然冒出來的醫療廣告也沒有。
躲在充當臨時據點的老房子裡的帕哈尼庫卻注意到了。他如饑似渴地閱讀著那些新聞和公報,想從中找到一絲脫離苦海的可能性。人類當中也存在患有rc細胞惡性增殖疾病(俗稱【食屍鬼病】)的不幸者,而一家德國企業最近提出了一種新療法並預計在羅馬尼亞進行最新的實驗。按照那些研究人員的說法,他們有信心找出讓患者徹底恢複正常的方法。
寧願永遠擔心著失業也不必擔憂自己第二天早上起來就被食屍鬼搜查官砍掉腦袋的帕哈尼庫做出了一個他自認為正確的選擇。他可以嘗試著冒充病人去接受治療,這樣一來他就可以繼續過著人類的生活而且完全不必擔心身份曝光。穿上外套的年輕食屍鬼向著門口的警衛同伴打了招呼,而後匆匆地離開了臨時住處。
“你確定這會管用嗎?”蹲在椅子上敲著鍵盤的伯頓歎了一口氣,他那光頭上冒著一層又一層汗珠。為了配合額外添加的宣傳戰,他最近沒少熬夜,連去夜店的機會都沒了,“我已經鎖定了訪問者當中全部位於布加勒斯特市內的p地址,隻要你一聲令下,我就馬上采取行動。”
“這正是我需要做的:把他們分化成毫無反抗意誌的一方和最終被迫繼續采用暴力手段的另一方。其中一部分將被消滅,以標誌著戰爭的全麵勝利;另一部分將作為和平誠意的象征而苟延殘喘一段時間。”麥克尼爾正從門口把新的家具搬進來,他最近打算把他和伯頓居住的老宅子再修飾一番,“我們現在最好不要親自動手,讓彆人去替我們做事就好。”
忐忑不安地前去【就醫】的帕哈尼庫並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處在帕克的監視之中。他還沒進醫院,帕克已經把消息告訴了亞曆山德魯·麥齊亞。有生以來頭一次走進人類醫院的帕哈尼庫向著站在宣傳海報下的誌願者走去,以此隱晦地向對方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那些誌願者見狀,便把他帶到了一處未安裝rc細胞檢測門的入口旁。
“博士馬上就到。”其中一名誌願者對他說道。
十幾分鐘後,被眾人抬到了其中一間有些陰暗的診室裡的帕哈尼庫見到了一個戴著黑色方框眼鏡的東亞人和一個穿著西服的中年商人。那亞洲人隻是先安排他去做檢查,並解釋說他需要了解帕哈尼庫的身體狀況才能製定對應的方案。
診室的門開了又關,坐在椅子上舒展筋骨的島田真司笑著把目光投向了滿頭大汗的中年商人。
“非常感謝您願意給我一個合作的機會,揚內斯庫先生。”他用英語說道,“但願我們有機會給這些飽受病魔和命運折磨的人一個完整的人生。”
“沒錯,我也這麼想。”有那麼一瞬間,揚內斯庫也產生了冒充患者的想法,但他此時身不由己,且一言一行都由彆人操控。他想要提醒這位看起來麵善的日本人,有個白毛畜生和一個光頭畜生控製著他前來監視這裡發生的一切並假意合作,“不過,如果這些病人能被治好……那食屍鬼,是不是也能被【治好】呢?”
“說不準,也許吧。”島田真司碰了碰眼鏡,“在我看來,食屍鬼隻是一種特殊的病人,他們仍是【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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