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值得奇怪,世上總有一些事情是不能通過記賬來算清楚的。”島田真司笑了笑,接下了麥克尼爾的好意,“嚴格來說,我們這一次不存在什麼實質上的分歧,就連手段上的不同意見也可以忽略。好在一切都重新步入正軌了,我也可以鬆一口氣了——不,其實還不能。”說到這裡,島田真司從他的公文包裡拿出了一個筆記本電腦,“我和舒勒最近得出了一些結論,這事本該他來和你說的,但他沒時間,所以我決定自己來找你聊聊。”
“你們應該先想辦法把帕克的人形庫因克改造手術給……消除。”麥克尼爾想了半天都沒想出來該用什麼詞來形容他的想法,隻得換了個聽起來比較靠譜的說法,“不妨把列奧尼達·揚內斯庫的利用價值榨乾。正如你所說的那樣,如果我們已經徹底地摧毀了他的心誌,他便不大可能向我們發起什麼複仇了。”
“啊,那件事……我已經在做了。”島田真司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但你可不要期待著會很快有進展。無論如何,人形庫因克改造手術是最近幾年剛出現的新技術,在大部分國家甚至是在我的家鄉也沒有得到應用,所以我絕對可以自稱在步入前人未曾設想的道路。好,找到了。”
不知道島田真司帶來了些什麼勁爆消息的麥克尼爾湊上前去,發現是又一份數據表格,上麵列出了全球主要國家的主要城市在過去幾年內發生的食屍鬼捕食事件的具體情況。這些情報是島田真司借著科學研究和學術交流等名義從他的各國同行們那裡搞到的,其中不乏一些和公開報道完全不符的數據。
“真是的,伯頓都說他很難找到類似的情報。”麥克尼爾連連咂舌,“上一次他說這種內容必須得由他輪番入侵各國反食屍鬼機構和特殊部隊的計算機網絡才能找到……”
“有些人的職業道德鬆動得厲害,我隻是利用了他們的缺點而已。”島田真司神秘地笑了笑,他永遠能夠保持著儒雅隨和的笑容,即便動怒或是性命危在旦夕也不例外,“經過和舒勒的反複分析,我認為你的說法有一定的合理性。各國所謂的反食屍鬼特殊部隊,搞不好是一群食屍鬼開的。”
此言一出,兩人之間立即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麥克尼爾什麼也沒說,隻是一言不發地繼續喝咖啡,他似乎已經對咖啡免疫了——喝再多的咖啡也不能讓他失眠。島田真司見麥克尼爾毫無反應,也隻管往下呈現出自己的調查內容,他相信麥克尼爾就算看不懂理論和過程起碼也能看懂結論。
半晌過後,麥克尼爾歎了一口氣,給島田真司又倒了一杯熱茶。
“咱們這裡就你一個人喝茶,這些茶還是我專門托人從英國買的呢。”麥克尼爾完全沒意識到他這幾句話起了反作用,“你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的確,像布加勒斯特這樣以犯罪率極低而聞名的和平城市,其市民對食屍鬼問題漠不關心也沒什麼可以指責的。然而,在東京和其他一些情況更加嚴重以至於當地的反食屍鬼特殊部隊不得不經常宣布某市區將被徹底封鎖的城市內,那裡的居民除了經常受到驚嚇之外竟和其他城市的市民沒什麼區彆。毫無疑問,那些上流社會的商業巨頭、政壇新星們,沒少和食屍鬼勾結啊。對,有羅斯瓦爾德家族這樣的案例在前……說不好,他們本來就是食屍鬼。”
“我們確實陷入誤區了,以為反食屍鬼的特殊部隊不會被食屍鬼影響。”島田真司正色道,“然而,如果它們強大得能控製其他部門,反食屍鬼機構沒有理由能幸免。”
“你說得對,我再考慮一下。”麥克尼爾捏著下巴,額頭上的皺紋擰成了三條線的奇怪形狀,“我再想想……”
蹊蹺的事件多得很,將它們和島田真司所宣傳的陰謀論聯係在一起也未嘗不可。如果全世界的權力掌握在一群食屍鬼以及那些明知道他們是食屍鬼但還是因為利益因素而選擇了默認事實的人類叛徒手中,普通食屍鬼的生存現狀看起來一下合理了許多:身居上流社會的食屍鬼需要用自己的同類來轉移視線,同時又要避免這些認不清自己地位的家夥隨便亂攀親戚。
但是……他真的要承認這個聽起來、看起來都很荒唐的結論嗎?
邁克爾·麥克尼爾相信異形怪物必須被鏟除、相信這些異形怪物即便有朝一日可以無害地生活下去也無法償還其世代犯下了累累血債,更相信人類在對抗異形怪物的戰爭中千百年如一日的犧牲不該被輕易地忘卻。軟弱無力的陽光從窗口照進來,直射著他的眼睛。籠罩在一片金色的光芒中,麥克尼爾的猶豫有增無減。他多少意識到亞曆山德魯·麥齊亞的盟友是一群由人類和食屍鬼共同組成的人渣,但他還不至於把這個危險的猜想推廣到全局。
“情況也許沒有那麼嚴重,島田。”麥克尼爾緩緩開口了,“倒不如說假如食屍鬼真的廣泛獲取了權力並視他們的平民同類為不值一提的奴隸和燃料,這恰好可以成為我們的機會。我說過了,食屍鬼的生存條件是不會改變的,先消滅普通食屍鬼無疑會有助於鏟除那些穿著燕尾服的異形怪物。”
“嗯,你忽略了一件事。”島田真司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普通食屍鬼在上層食屍鬼眼中確實隻配充當工具,但你不要忘了他們的人類盟友也對我們有著相同的態度。”
“與其說我們要對抗食屍鬼,不如說我們真正的敵人是那些借助人類和食屍鬼目前的對峙狀態維持自身利益的特殊集團。”麥克尼爾真正把這句話說出口後,反而感覺渾身上下輕鬆了不少。想通其中的環節於他而言並不困難,他也早已不再懷有對某些死板的教條的迷信,“這群【人】——不論是人還是食屍鬼——都是全人類的大害,甚至也是全體食屍鬼的禍患。然而,我們沒有挑戰他們的能力,除非我們能像過去一樣找到一個值得信任的大人物。”
戴著金邊方框眼鏡的日本青年搖了搖頭,他喝了一口茶,悠然自得地把茶杯放在待客的桌子上,又向麥克尼爾兜售起他的理論來:“不,我們有民意。事實上,我和博尚正在考慮利用食屍鬼社會來激起公眾對現狀的不信任……不是對一兩個人或一群人的不信任,是對目前全部現狀的不信任。到那時,我們藏在民意之後戰鬥,風險就小得多了。”
麥克尼爾想起來博尚上午還和他說過最好彆以為自己能操控民意,想不到原來是博尚另找了一個更適合玩弄人心的合作夥伴。他承認自己在這方麵的能力有所欠缺(也許是一竅不通),把專業問題交給專業人士來處理當然更讓他放心。
“在那之後,我們再來解決食屍鬼的問題。”麥克尼爾眨了眨眼,困擾在他心頭的許多問題已經煙消雲散。如果之前的挫折、失誤都可以用島田真司的結論來解釋,他會感覺好過一些。“實話實說,我從來沒有料到事情最後會變成這樣。我以為這隻是人類和食屍鬼的殊死戰鬥,未曾料想到是一群人和食屍鬼去直接和間接地殘害另一群人和食屍鬼。”
“哎呀,哎呀!盟軍當年打進日本的時候也沒有把我抓去審判嘛。”島田真司得意地笑了,“難道不是嗎,麥克尼爾?正是因為有這個經曆,我才更加地相信,什麼原則,什麼自由,還有什麼國家……在他們的利益麵前都是一文不值的。”
“那你更願意選擇哪一個呢?”麥克尼爾唐突地開始了還擊,“非得要我去選的話,我會選擇自由,島田。”
“我?”島田真司喝乾了茶水,意猶未儘地回味著那種和咖啡全然不同的苦澀滋味,“我選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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