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武幾人看著推牌喊胡了的穀維潔笑了笑,這位穀副書記好似真的很愛玩牌一般。
看樣子胡牌真的讓她很高興,這會兒臉上全是笑容,優雅又狡詐。
徐斯年有些錯愕地轉頭看了看李學武,見李學武是一副迷之微笑,不由得挑了挑眉頭。
他這會兒也就是心裡想了,但嘴上沒有說出來。
大家都是這個表情,要真是嘀嘀咕咕的,領導哪裡看不出是在說她。
李懷德這會兒見穀維潔贏了比自己胡牌都高興,笑嗬嗬地點了麵前的毛票,嘴裡直呼對方贏麻了。
李學武剛才在說話,卻是沒注意這幾把都是穀維潔在胡牌,麵前已經堆了一小摞兒毛票了。
“嗬嗬,穀副書記手氣好”
坐在附近沙發上的張國祁讚了一句,還意有所指地說道:“要不怎麼說打牌頂不住新手,也頂不住換風的,穀副書記履新不久,又是“換風”之初,這手氣要爆棚了”。
“嗬嗬,還有這麼一說兒呢?”
穀維潔手裡邊碼牌邊看了張國祁一眼,嘴裡問道:“張處長要是會算個風啥的可得告訴我,今天坐哪邊手氣旺”。
“老張還有這才能呢?”
李懷德聽見這話卻是笑眯眯地問了一句,看也是沒有看張國祁的。
而張國祁則是連連擺手道:“我哪兒有那能耐啊,可不敢亂說”。
“嗬嗬~”
書記碼好了牌,看著穀維潔打了骰子,手裡跟著抓牌,嘴裡輕笑道:“要是真能算,那就給咱軋鋼廠算算今年的形勢怎麼樣,給在座的各位算算今年的運勢怎麼樣,工作順不順利,家庭和不和睦,哈哈”。
說完覺得好笑,自己也笑了起來,其他聽見這話的或是輕笑,或是想到什麼,笑容有些走味兒。
見周圍人都聽明白了書記的意思,起了話頭兒的張國祁不敢再讓話題亂跑了,趕緊往自己身上拉。
“我要是能掐會算,先給咱們廠算算還有沒有地震了,省的再有損失”
他也是把話題往以前的事兒上引,再一個,他也是想把話題往李懷德的功德處引。
今天聚會的一個理由就是給李副廠長接風洗塵嘛。
“哪兒有那麼多地震啊!”
張國祁的話一說完,畢毓鼎邊打牌邊笑著說道:“一次都夠嗆的了,還來?四九城可沒經曆過這麼多地震”。
“嗬嗬嗬”
眾人也是都當張國祁的話是玩笑話,輕笑了幾聲,都沒有再說什麼。
要不李學武怎麼說今天的局是生死局呢,上了牌桌的,沒上牌桌的,這說的話都要把人吊起來判生死。
穀副書記的話裡問的是現在的風應該怎麼吹。
李副廠長則是反問這股子風應該由誰來吹。
書記的話卻是表達了他的意思,無論誰要風,風怎麼刮,這軋鋼廠的團結局麵不能倒,而且不能影響到個人家庭。
好麼,給張國祁幾個腦袋他也不敢在這兒鼓風啊。
所以才引了地震出來,表明上拍馬屁,實際上是問問軋鋼廠組織上啥時候還有地震。
這話問的就是在座的各位。
因為這屋裡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能攪風攪雨的,要說引起個小地震還真不是胡亂說的。
因為上了牌桌,就有權利說話,畢毓鼎倒是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
他四十歲了,在調度處工作快半輩子了,不想再鬨騰,也不想再受折磨。
所以希望軋鋼廠不要有地震,最好是風都不要有。
可要是不刮風,都風和日麗的,今天大家夥兒來乾嘛了?
李懷德沒有看坐在對麵的畢毓鼎,喝了一口茶,眼睛盯著牌桌,嘴裡卻是說道:“要說這地震啊,我看保衛處的李副處長最有發言權嘛”。
“嗬嗬嗬”
眾人會心一笑,都知道領導點名點將了,就看李學武怎麼回答了。
這些人裡真的搞出地震來的可就隻有李學武了,這位是真敢來的主兒。
還有,這位在真的發生地震的時候也是露了一把大臉的,那是上了鋼鐵報的青年先鋒。
今年軋鋼廠的先進個人不用問了,準是他。
再有,今年勞動模範的評選都有可能奔著全關的那種去了。
這小子忒會做工作,凡是手裡乾過的活兒準給你寫成報道發出去。
要說乾活兒可能有點本事的都不服氣,但能寫,還能發表,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
“要我說啊,發昏當不了死,聽龍叫喚還不過年了?”
李學武站起身,拿了煙盒給屋裡眾人發煙,在發到牌桌的時候見著穀維潔瞪自己,笑著又把窗子推開了。
這今天的酒喝的有點兒多,大家怎麼都紅著個臉啊。
還有啊,幾位男同誌怎麼坐在沙發上都不動地方了,幾個都彎著腰啥情況。
他是真損啊,自己做的壞事兒還在這兒問呢。
屋裡幾人點上了煙,就聽李學武繼續說道:“現有的技術是很難偵查到地震什麼時候發生的,所以要是都杞人憂天,那就甭乾事兒了”。
說著話,走到穀維潔身邊,側麵對著李懷德,又說道:“要我說啊,擺好心態,做好準備,增強訓練,出了災害,跟好逃生的隊伍,十成有九成死不了”。
“哈哈哈!”
李懷德笑著點了點李學武,說道:“讓你說報告來了怎麼著?還一套兒一套兒的”。
嘴裡訓著李學武,眼睛裡卻全是信任的眼神。
楊鳳山的事他聽說了,也聽見有心人跟他彙報李學武當晚跟楊鳳山和保密部的同誌聊了很久。
但他不相信李學武會變幻大王旗,今日一見,同誌們還都是同誌們嘛。
楊元鬆正對著李學武,聽見李學武的話,抬起頭看了一眼,隨後輕笑道:“李副處長抓安全是有一手兒的,扛大旗,帶隊伍也是有一手兒啊”。
“哎!”
李學武謙虛地笑道:“這可是您老要求我的,說我是青年紅旗手,我要是撂挑子,您還不得罵街啊!”
“哈哈哈哈!”
李學武的話讓楊元鬆笑了,李懷德也笑了,其他人也都會意地微笑了起來。
就知道難為不住這小子,徐斯年笑嗬嗬地喝了口茶,嘴裡的煙頭發出的煙霧將麵前的情景晃的很是虛幻。
眼見著煙霧裡,穀副書記對著站在身邊的李副處長嗔了一句:“你能不能上一邊兒白呼去,都耽誤我打牌了”。
“好好好”
李學武嘴裡應著,笑著伸手指了穀副書記手裡的牌說道:“該打二餅的”。
“去!”
“哈哈哈!”
見李學武故意跟領導搗亂,眾人又是羨慕又是好笑地笑了起來。
他位置高,年齡小,跟領導開玩笑自然開得,這種關係倒是叫眾人眼饞的不行。
要是有這個年齡,再有這麼張嘴,何愁不進步啊。
晚風兮兮,吹拂著窗子邊上的棉布窗簾,屋裡的煙火不斷,碼長城的聲音也不斷。
三位領導是穩如泰山,而唯一的位置上卻是換了幾個人了。
畢毓鼎下桌的借口是要去廁所,讓張國祁替。
而張國祁看著一去不複返的畢毓鼎也知道咋回事兒了,這老小子尿遁了。
畢竟他的事情已經談完了,再占著位置就不大合適了。
好像很有默契似的,這張椅子上好像產尿尿俠,張國祁借著話兒談完了後勤的事兒,也跟領導表了態,也言說要尿尿。
徐斯年一看這是得自己上了,主動上桌替了張國祁。
李學武眯著眼睛坐在沙發上跟餘大儒閒聊著,看著徐斯年左右逢源的,把幾位領導說的都挺好。
最主要的是,這位今天代表的不是廠長,而是機關。
這麼說有點兒籠統了,換個說法兒。
徐斯年是廠辦主任,而廠裡上下溝通的部門就是他在管著。
所有部門之間的聯係和廠領導、部門領導之間的協調也都是他在做。
可以說,他的手裡掌握著軋鋼廠機關裡最有勢力的一些人,其他人都是配合他們的工作。
這就導致了,他所表達的意思,或者說的話,對下麵好使,而上麵的領導也得聽一聽。
要說辦公室主任給副廠長都不換有點過了,但實際上的權利還真就比一般的副廠長要厲害的多。
尤其是徐斯年這個人,位置越重要他就越謙和,麵似老好人,實際惹不得。
李學武這會兒也是眯著眼睛看著他的表演,想要從三位領導的話語中聽出些什麼來。
書記的地位是超然的,一直強調的態度就是團結,不能亂。
穀維潔有書記在背書,做起事情來更是放開了手腳,兩人磨合期過去的很快,現在看起來,倒是合作默契。
書記也是需要有這麼一個人代表讜委發聲的,穀維潔用實際行動給書記做了保證。
現在書記號不準的是李懷德,這是一個難纏的角色。
兩人是老關係了,趕大早兒就認識了,這會兒也知道他急了,所以今天親自過來壓陣。
李學武疊著腿,眯著眼睛像是要睡著的模樣,見徐斯年輸了幾把牌,便問道:“徐主任不會也來尿兒了吧?”
這話問的準,正趕上徐斯年表達出了他的意見,領導的回複也在猶豫著,怕是要冷場。
“嗨,尿喝多了,酒就特彆多”
徐斯年故意逗了句茬兒,趁機看了李學武一眼,滿眼都是感謝。
“嗬嗬嗬”
李懷德看了看徐斯年,笑道:“徐主任手氣好,牌風穩,坐得住”。
“哎,也不行了”
徐斯年擺擺手,說道:“他們哪裡是尿多,是困的不行了,我這會兒也是一樣”。
招招手,示意李學武過來接班兒,等穀維潔又贏了,便站起身,對著三位領導說道:“快十一點了,我真扛不住了,腦袋暈了”。
“這酒摻著喝還有好兒?”
穀維潔沒好氣地瞪了過來的李學武一眼,對著桌上的李懷德和楊元鬆說道:“這小子忒壞,準是想著要趁咱們車輪戰來贏錢了”。
“嗨,我這個冤啊!”
接了徐斯年的位置,對著起身要走的徐斯年說道:“要不要我讓司機送你?”
“不用”
徐斯年知道李學武猜出來自己要回家,索性對著屋裡人擺擺手,笑著離開了。
李學武轉過頭,對著三位領導解釋道:“說是跟媳婦兒鬨彆扭,我看就是找借口,忒滑”。
彆看他是在批評徐斯年,可實際上是在幫著徐斯年。
要說壞,剛才就不會給徐斯年解圍,現在倒是給了他一個台階兒。
三位領導顯然對於徐斯年今天說的話是不滿意的,什麼時候他都應該是個服務的崗位,不能說話的。
現在來這裡說話,那就是工作沒做好啊。
李學武倒是還希望徐斯年在這個位置上多坐坐,有這麼個人在,總比上來一條狗強。
彆看是為廠領導服務的,但人家確確實實做的不賴。
要說跟楊鳳山一條心,也不見得,要真是一條心,早就被換下去了。
廠裡還能允許有這麼一個人存在?
他就是個橡皮泥,哪邊兒需要往那邊抻,就這個工作,給李學武,倒貼仨娘們兒都不乾。
齁累得慌!
“我年輕,我先說話”
李學武笑道:“今晚這個位置算是到頭兒了,我準不第一個說下桌”。
“欺負我們歲數大是吧?”
楊元鬆也是沒想到,李學武上來就表態,笑眯眯的眼睛看了李學武一眼。
李學武則是渾不在意地說道:“哎,楊書記,世界現在是你們的,可早晚都是我們的,同樣的,這錢啊,現在是您的,可早晚是我的,哈哈哈!”
穀維潔聽了李學武的話,看了對麵的楊書記一眼,嘴裡卻是說道:“年輕人,身體好,打不過啊”。
“哈哈哈哈”
李懷德開口笑道:“他也就是咋呼的歡,牌打的忒臭”。
“那您就說對了”
李學武笑嗬嗬地說道:“看看他們選的這個地方兒,孔夫子搬家,淨是輸了,我這叫置之死地而後生,先把水攪渾了”。
“說你一套兒一套兒的,你還真來”
李懷德笑嗬嗬地也不看兩邊的書記,打出了手裡的牌,對著李學武說道:“那也得找好了方向再攪和,這牌打的,亂糟糟,你怕是也找不到胡牌的路了”。
“那得看要胡多大的”
李學武摸了一張牌,挑了挑眉毛,見底下沒有張,拆了手裡的熟張打。
這是認可不胡牌也不給下家兒的穀維潔送牌。
“你可真損!”
穀維潔眼瞅著李學武把自己要的那張牌摸走了,可攥在手裡就是不打。
“要是都叫你這麼玩兒,那還不打起來?”
“打誰啊?”
李學武笑問道:“還有沒有王法了,啊,您要這東風,我不給就打我?”
“去去去,誰要東風”
穀維潔嗔道:“我要發財”。
“扯!”
李學武把手裡的東風放在了身前,意思就是死都不打出去。
“我就不打這張,看您怎麼發財”
李懷德見李學武跟穀維潔鬥嘴,也是笑著看了楊書記一眼,他們兩個是四零級的,穀維潔是三零級的,李學武是二零級的。
現在讓他們兩個有這個嘴皮子是不成了,但看笑話還是成的。
楊元鬆也是微笑著搖了搖頭,心裡直感歎不服老不成了。
看看現在的年輕一代,再看看自己這一代,不給人家收拾了還往哪兒跑。
李學武說完了穀維潔,又繼續回答李懷德先前的問題。
“我今天要是想贏大的,就啃住了楊書記,臭住了穀副書記,要是想贏小的,三兩把我這就要上聽了”。
“上頭吧你,還上聽”
穀維潔不滿意地打了手裡的對兒東風,順便嗔了李學武一句。
轉過一圈來,李學武也把自己手裡的東風打了,又是氣的穀維潔直瞪眼。
餘大儒見屋裡沒啥人了,也坐到了張國祁原來的位置,正好在李懷德旁邊。
見著李學武話裡有話地跟幾位領導閒扯,也是佩服至極。
他就是業務能力一般,但是在單位處理事物的水平高,所以領導才用他的。
現在來看,這軋鋼廠可是比他們單位的段位高一些啊。
這要是年輕乾部都跟李學武似的,那他就早早等著退休得了。
說是要血戰到底,其實沒打多久。
到了後來幾位領導也分彆上了廁所,氛圍一亂,大家也都沒了打牌的意思。
楊元鬆和穀維潔是一起走的,幾人也是在沙發上正經地聊了一會兒,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各自回房了。
隻有李學武借著收拾的工夫帶著餘大儒留在了李懷德這兒。
李學武先是把餘大儒的事情說了,隨後看向李懷德,說了自己的考慮。
李懷德倒是好說話兒,眼睛一眯就知道李學武把人領到自己這兒來乾啥了。
嘴上不住地答應著,可實在的話一句都沒有。
更多的是叫他和李學武慢慢談,先把基礎工作做好。
餘大儒還想再說,沙器之卻是進來彙報,說是招待所的同誌給他準備好房間了。
這意思就很明顯了,但他今天也算是得了句話不是,所以跟李懷德客氣了一句便出去了。
就剩李學武和李懷德坐在沙發上喝著茶。
三月末的夜晚不那麼的冷,但吹起來的風還是涼颼颼的。
李學武隻穿了一件半截袖襯衫,尤其是晚上了,身體的熱量正在消散,所以有些冷。
他也是想著長話短說,好叫李懷德早點兒休息。
“領導,這一趟不容易吧”
“嗨~工作嘛”
李懷德擺擺手,靠坐在沙發上,看著坐在單人沙發上的年輕俊傑,不由得笑了笑,道:“你也辛苦了”。
“都是應該的”
李學武笑著點點頭,隨後問道:“說是來了一個領導……”
“嗯,是部裡的袁副書記”
李懷德這會兒臉上的神色很是複雜,先是喝了一口茶,這才解釋道:“鑒於軋鋼廠的實際工作需要,和工人生活水平的提高,部裡撥了一筆啟動資金,作為補充預算,交由廠裡進行聯合企業的探索建設,和工人居住環境的改善”。
“原來是這樣”
李學武理解地點點頭,說道:“這風可真夠緊的”。
“嗬嗬”
李懷德微微搖了搖頭,道:“一周前我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