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負責監視的他也知道,布置在火車站的人一直盯著他,隻要目標出現,一定會抓人。
目標不會這麼傻的,這個年輕人的作用很可能就是讓負責指揮這次抓捕行動負責人不敢疏忽了,隻能分流人手在這邊乾耗著。
在互通了情報後,負責人猜測,碼頭的那邊的情況也是如此,本來目標的安排應該是希望司機和自己夫人的存在,讓負責抓捕的人不敢輕舉妄動,分流一些人等著。
隻是目標可能沒想到,本應該懂事兒的避嫌的,應該站在車外的司機沒有下車。
而本應該矜持的,賢惠的妻子沒有儘到她應有的義務,還讓車不斷地晃動。
這事兒讓姬衛東遇見還有可能不敢上前去查看,選擇蹲等。
可見多識廣的李學武一看就知道目標不在,這麼明目張膽地搞破鞋,關東能回來才奇怪了。
現在負責火車站的負責人這麼問,也是對這次行動指揮的一種質疑,雖然沒有表達的這麼清楚和強烈。
但李學武注意到了,可並沒有反駁和解釋,更沒有用抱怨來推脫責任。
責任的車皮隻能是同級彆的,或者跟更高級彆的套路,下屬的抱怨和埋怨,必須接受。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我跟你一樣,想每一次的行動都是十全十美的,但你知道的,生活和工作都不是這樣的,他們總是有幾分的不如意”。
“嗯”
負責人聽見李學武的話點點頭,雖然一晚上的苦守換來的是李學武這麼一碗寡淡的雞湯。
但有總比沒有強,直接給你來一句無可奉告豈不是更難受?
“我不勉強你們”
李學武伸手拍了拍負責人的胳膊,微笑道:“就到八點吧,八點以後,無論他還在不在這兒,你們回去休息”。
“李處……我們不是……”
負責人聽見李學武安慰的話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相比於他們在這蹲守,那些東跑西顛兒的同誌豈不是更辛苦。
彆人都沒有抱怨,他這麼說,總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事一樣。
李學武理解地再次拍了拍負責人的胳膊,笑了一下便往檢票口走去。
負責人遲疑了一下,對著李學武的背影喊道:“李處,我們一定負責到他回去”。
李學武並沒有轉身回應,隻是背朝著他舉起手給了一個大拇指。
負責人看見李學武的手勢笑了笑,拎著打好的熱水帶人去換班了。
他們的人並不多,必須打起精神多次換班,包括穿著鐵路製服在站台附近監視。
夜裡城市裡冷,大堤上冷,火車站更冷。
有一種很特殊的現象,人站在水邊感覺更涼快可以用水蒸發吸熱,或者水的比熱容高來解釋,但身處鐵路站台上更冷應該用什麼來解釋?
李學武一出檢票口就察覺出了溫度的變化,也知道了換裝成鐵路工人的監視者為啥心裡有怨氣了。
太特麼冷了,即使李學武穿的挺厚實的,可站台上的風一吹登時打了冷顫。
使勁兒跺了跺腳,李學武拉緊了衣服,縮著身子上了站台,一直走到了年輕人所在的木製長椅上坐了下來。
年輕人並沒有看李學武,李學武也沒搭理他。
這近的距離,站台上又是這麼的安靜,隻要沒有睡著,那是一定能聽得見的。
而站台上的這種環境,怕不是一覺直接睡過去了,再也醒不過來。
“哢噠”
李學武用打火機給自己點了一根煙,zio打火機的蓋子有個小小的彈簧機關,合起來的時候會發出清脆的響聲。
在日常使用的時候,並不會很注意這種響聲。
但是站台上除了風聲,在這靜謐的環境下,這個聲音顯得尤為刺耳。
年輕人也許是被打火機的聲音吸引,也許是被李學武呼出的煙味所吸引,終於緩緩抬起了已經僵硬的腦袋轉過來打量李學武。
而李學武好像是被他打擾到了一般,一直渾不在意的樣子一頓,轉過頭來看他。
“哦,對不起,煙嗆到你了?”
李學武抬起夾著香煙的手看了看,煙頭的火星被風吹的忽明忽暗,一條清晰的煙絮被風吹的亂飛。
“天實在是太冷了”。
沒有在意青年直勾勾的眼神,李學武使勁兒跺了跺腳,合上了衣服的拉鏈,使勁兒抽了一口煙,依舊是我行我素的模樣。
青年在打量了一陣李學武過後,並沒有接李學武的話茬兒,再次僵硬地扭回了脖子,還是剛才那個樣子,就好像一直都沒有變動過一般。
彎著腰,弓著身子,雙肘拄在膝蓋上,雙手合攏握著。
李學武見他不說話,也就沒再開口,一邊抽著煙,一邊看著鐵路延長的方向。
站台的位置還算高,坐在這兒可以看見天邊出現了一條纖細狹長的亮白色,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出現魚肚白。
而最早的一班火車也會隨著紅彤彤的朝陽露尖時趕到,李學武估摸著,最少還得有半個多鐘頭,這都還是少說的。
要不怎麼說黎明前的黑暗最難捱呢,它顯得是那麼的漫長,讓等待的人心慌,難過,甚至是絕望。
就在李學武用了一根煙的時間思考人生的時候,被煙霧嗆了許久的年輕人開口了。
聲音有些嘶啞,又有些僵硬,顫抖著,好像剛從墳墓裡爬出來的一樣,絕望,卻又平和。
“能給我一支煙嗎?”
李學武轉頭看了看青年,他還是那個姿勢,低著頭,好像聲音不是從他的口裡發出的一般。
沒有假模假樣的尋找誰開的口,對於年輕人,李學武對他們有足夠的了解,這個時候最需要的不是虛偽,而是直接了當,他們缺少成年人的虛與委蛇和勾心鬥角的耐心。
“大前門抽嗎?”
李學武在打量過後,掏出煙盒示意了一下,道:“我隻有這種普通的”。
青年使勁兒挺直了一直彎曲的脊背,頹廢地出了一口氣,這才轉頭看向了李學武,和李學武手裡的香煙。
“你們京城人都是這麼裝嗶的嗎?”
諷刺完李學武一句,青年接過了李學武的香煙和打火機,看著煙盒和打火機撇了撇嘴,熟練地彈出了一根,用打火機點燃了。
“呼~”
很享受地呼吐出了一股白煙後,青年慢慢地睜開眼睛,將手裡的東西還給了李學武。
“大前門如果都算是普通煙的話,你彆告訴我你也是京城的普通人,大冷天的,我在這兒可笑不起來”。
李學武看著這個個性斐然的青年,笑了笑,一邊將煙和打火機揣了起來,一邊不好意思卻又很坦然地說道:“都是年輕人嘛,誇誇其談,吹吹牛嗶並不過分”。
青年抿了抿嘴,不置可否,再次抬起手抽了一口香煙。
李學武這邊抽完一根就沒有再抽,而是俯視著站台下麵的鐵軌。
好像那不是火車的鐵軌,而是關東愛人出的軌。
青年很不習慣李學武的這種刺探,都不問問題,來我這兒乾坐著乾啥,都沒有那些裝模作樣檢查鐵軌的工人專業。
“哎!”
這青年煙鬥抽了半根了,見李學武開始學著自己低頭不語了,實在忍不住了。
到底是年輕人的心性,用手碰了碰李學武的胳膊,示意李學武看那邊用鐵錘敲打鐵軌的工人,道:“你知道他們一晚上檢查了多少遍了嗎?”
說完也不等李學武回答,好笑的伸出了三根手指頭,道:“我就沒聽說鐵路一晚上要檢查三十多遍的鐵軌,真要是這麼不安全,趕緊拆了重新建得了,當我是傻嗶了是不是”。
“是嘛~”
李學武也是很驚訝地看了看那邊的鐵路工人。
而一直用餘光偷看這邊的工人見兩人鬼鬼祟祟地指著自己說著什麼,頓時緊張了起來,手上一頓,手上的鐵錘敲擊聲都變了節奏。
“哈哈哈~”
青年好像遇到了什麼好玩的事情一般,終於有了人可以分享,哈哈地笑著。
“咳咳咳咳~~”
也許是笑的太激烈,又被手裡的煙嗆了一下,所以咳嗽了起來。
李學武也是有些好笑地看著這個青年,道:“你的觀察力很敏銳啊,這都能被你發現?”
“那是當然”
這青年本來臉被凍的青白,這會兒卻是咳嗽的異樣紅潤起來。
聽了李學武的話還有些得意地說道:“本來我應該是在候車室裡等的,你猜我為啥上站台上來?”
李學武猜到了答案,卻是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還給他伸出了大拇指。
對於李學武的誇獎,青年更加的得意,還挑釁地看了看李學武,說道:“我就是看不慣他們,你倒是跟他們不一樣,至少不是這麼的做作”。
說完左右看了看,對著李學武問道:“怎麼就你一個人上來了?難道他們真的覺得你假裝成年輕人就能套我的話?”
“額……?”
李學武給了他一個十足的疑惑表情。
青年抽了一口煙,甩了甩煙灰,很是不屑地說道:“套話就套話,何必……”
李學武沒給他往下說的機會,搶白道:“什麼叫假裝年輕人啊?”
“額…咳咳!…啥?”
年輕人被李學武的打岔嗆的一咳嗽,隨後瞪著眼睛看著李學武,一副“你突如其來的騒,差點閃了老子的腰”的表情。
李學武翻了個白眼,很是不滿地問道:“我特麼看起來很老?”
“額……”
青年再次打量了一下李學武,倒不是看他麵相老不老,而是看他是不是神經病啊。
大哥,在這冷風刮骨的站台,我跟你說前門樓子,你這一下給我懟胯骨軸子上了。
你……你特麼都給我整不會了!
“不是……那個……你……”
“你多大?”
李學武很是不服氣地問道,手裡則是去掏兜。
青年很是緊張地看了看李學武的動作,嘴上不由自主地回答道:“十……十九,你要乾啥?”
李學武撇了撇嘴,自然知道青年以為自己掏槍了,實際他掏出來的是工作證。
“十九啊,好牛嗶啊!”
李學武不忿地說了一句,打開證件示意給青年看,嘴裡嘲諷道:“我特麼隻比你大一歲,你就敢嘲諷我老了?”
“啊~!”
青年一副我傻了的表情,什麼跟什麼啊,誰跟你比年齡了啊,能不能專業點啊。
不過這本證件嘛……
“你這是自己做的?好逼真啊!”
青年很是好奇地接過了李學武的證件,一邊翻看著,一邊在嘴裡嘀咕著:“你們還能有這種操作呢?是不是自己想做什麼證件就可以做什麼樣的?為了隱藏身份?還是為了裝嗶”。
“啥?”
現在輪到李學武愣神了,愣目愣眼地打量這個青年是不是在跟自己逗比呢。
你特麼精神沒問題吧,不會在這凍一宿凍傻了吧?
青年對著李學武抬手示意了一下手裡的證件,道:“二十歲,軋鋼廠,還特麼副處長,當你家開的呢,我看隻有照片是真的吧”。
說完這句,直接把手裡的證件扔給了李學武,滿臉不屑語氣卻是認真地勸說道:“你要是想弄個假證,也得把年齡寫大一點兒啊,或者把職務寫低一點兒啊,這特麼誰能信啊?一眼假啊,糊弄鬼子呢”。
“啊?……是嗎?我看看”
李學武瞬間變成了震驚的模樣,看著自己手裡的證件,道:“窩草,當時沒注意啊,你說的這些我怎麼沒想到啊”。
一邊說著,一邊又從兜裡掏出一本證件來。
“他們給我啥我就順手揣兜裡了,都沒注意看啊”
青年一副我就說如此的表情,沒等李學武反應,抄手就把李學武新掏出來的證件搶過去了。
“看看!忒特麼不負責任了!嘖嘖嘖~”
青年很是無語地嘖舌道:“估計這兩本都是出自一個大聰明之手了,瞧瞧,一個毛病,還特麼給你整工安局裡去了,草!”
一邊說著,一邊翻看著手裡的證件,嘴裡嘀咕道:“你們這行也太操蛋了,完全對你們的人身安全不負責任啊”。
說完舉起證件對著李學武一臉茫然的臉比對了一下,撇著嘴點點頭,道:“嗯,照片都是一樣的,一定是一個人做的假,一眼假!”
“碼的,真是!”
李學武接過證件看了看,嘴裡罵道:“這照片我都不知道他們怎麼搞到的,淨瞎幾把寫”。
罵完這句,李學武再次抬起頭看著青年問道:“那你相信我隻有二十歲嘛?”
青年打量著李學武,點點頭,道:“差不多,就是長得磕磣點兒”。
李學武後槽牙都要咬碎了,眨了眨眼,道:“沒辦法,跑急了,腳上拌蒜,臉懟地上了,花了”。
“沒事兒”
青年理解地點點頭,不過把臉彆過去了,好像李學武的臉不忍直視一般。
這會兒還抽了一口煙,安慰李學武說道:“乾你們這行的也不需要什麼盛世的容顏,這樣反倒更好”。
李學武聽見這話一時沉默了起來,他真的有點忍不住想要給這嗶崽子揍一頓,然後再綁鐵軌上去。
這嗶嘴比姬衛東的都損啊!
青年見李學武又開始低頭不言聲了,笑了笑,低聲問道:“剛參加工作?”
“你怎麼知道?”
李學武很是驚訝地抬起頭看了看青年,滿臉的戒備,好像自己的秘密都被看光了一般。
青年倒是笑了笑,吹了一口煙,神色驕傲地說道:“你這樣的我見的多了,都不太成熟,端著奶瓶就出來上班了”。
諷刺完李學武,又指了指身後,問道:“是他們讓你來的?裝旅客,跟我套近乎?”
不等李學武回答,他倒是仰著頭,笑著說道:“我一猜就是這樣,你們那個頭頭兒,也就這三板斧了,掄完了就沒啥能耐了”。
李學武沉默著不說話,好像很迷茫、很失敗的樣子。
這倒是讓青年對他放鬆了警惕,笑著抽了一會煙,彈飛了煙頭,懟了懟李學武,招招手示意再來一根。
李學武也像是被道破了任務秘密的頹廢樣,順從認投地給了他煙。
青年倒是學著成年人很有涵養的樣子,沒有繼續嘲笑李學武。
社會銀兒,一般把對手打倒了就不能再打了。
一如他學著成年人的樣子抽煙,也是從鼻孔裡往外冒煙兒。
這是姬衛東最習慣的動作,這個年輕人的吊樣李學武是越看越煩,就像特麼姬衛東坐在自己身邊那樣煩。
“沒事兒,跟我在這兒耗了一宿了,不差再多待一會兒功夫了”
年輕人噴著煙霧,看著已經亮起來的天邊,聲音很平淡地說道:“隻要等時間一到,咱們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李學武歪了歪嘴角,道:“他不是你親爸嘛?訓練你這種反偵查的能耐,就為了讓你當靶子?”
“嗬嗬”
青年很是無所謂地笑了笑,彈了一下煙灰,就像彈走自己的煩惱一般。
“說是親爹,其實我也不太確定自己跟他的關係”
李學武適時地表達了自己的驚訝,儘量用一個年輕人的語氣問道:“怎麼可能呢,食品廠那個司機都說你是他兒子了”。
青年癟了癟嘴,問道:“他說是就是了?”
反問完這一句,又是看著李學武追問道:“你會把你兒子放在外麵養嗎?弄個親媽不像親媽,保姆不像保姆的女人照顧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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