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那個城中村裡住著我們老家那邊來的十幾號人,開始的時候大家都是三個人擠一個單人床,剩下的實在沒法擠的就去桑拿找個散座待一宿,第二天白天等彆人去上班了再補覺。所以你就應該知道這一幫人裡也分三六九等,誰賺的錢多誰就是大佬,二老毛就是大佬,他是半個男模嘛,他賺錢是相對容易的。剩下的,像我和建華這種賺辛苦錢端茶倒水的是第二等,我們每天起碼還有一段時間要去上班,相對比較穩定。那種既不上班也沒幾個錢的是第三等,這種的一般是在老家捅了人或者欠了債跑路過來的,他要是有去上班的意識也不至於弄到跑路,這種人是走哪兒都什麼都不乾就是跟著彆人吃吃飯讓彆人養活的。但是還有第四等,這種的是老要搞一些違法犯罪的事情,比如盜竊搶劫這類,那時候有個狠人外號‘猴子’,這家夥每天早上就跟上班似的上衣裡藏一個破壞鉗腰上彆一把跳刀就乾活去了——所謂的乾活,就是拿破壞鉗剪彆人的自行車鎖偷自行車,或者掏出刀子嚇唬彆人讓人家給他一百塊錢——多了也不要,隻要一百,如果你不給,那很可能照大腿就是一刀子——這得看你的命,他每天的業績要求是三百五十塊,比方說今天偷了四個捷安特(一般自行車在收贓的地方賣二十到五十,捷安特一般型號一百,急眼了還能賣得更高)提前完成了既定目標,他就收工回家找我喝酒。如果今天倒黴偷了一天隻偷到不到一百,這人就會去柳巷找個銀行的自動櫃員機等著,看到一個人取錢就拿刀子上去比劃,大部分人會給他——為了一百塊錢挨一刀子實在不值當,等賺夠了三百五十塊他就立刻收工——人家是有計劃有目標有執行力分段完成任務而且絕不貪婪的人,他的目標據他說就是十萬塊,按照他的打算每個月賺一萬,乾一年就可以回家買房娶老婆了我覺得他這個計劃很硬,他這個人很有理想,但是恐怕他是沒那個福氣能拿著十萬平平安安回了老家——
我是跟著二老毛認識的猴子,他倆都是典型的社會人,但是脾性非常不一樣,二老毛這輩子都不會去乾那類事,他屬於那種騙了你你都得服服貼貼認騙那類人,他大部分時候玩的是腦力遊戲。猴子可不一樣,他懶得動腦子,也沒那個聰明能把彆人騙得團團轉,所以就是非常粗暴地蠻乾——你看著可能會生理不適,覺得猴子是個垃圾,但是那時候我就覺得他比我強,因為我連犯罪的勇氣都沒有不是麼?你知道什麼叫巧取豪奪?二老毛是巧取,猴子就是豪奪,這二者之間沒有什麼你高我低,不過是攫取社會財富不同的表現形式罷了。因此上我並不鄙視猴子,有時候還覺得他很牛,向我揭示了一些社會規則——我們可以不去乾那些事,但是你得了解那些事中間的原理,不然等到彆人巧取或者豪奪到你頭上的時候再去反應就來不及了。
猴子自從我租了房子就一直住在我那裡,他覺得我這人與眾不同,就願意跟我做個朋友我倒無所謂,猴子就像戴老師一樣隻不過是一個有點好意的人罷了,不同的是我可不敢欺負猴子,他真拿刀子紮你。你一聽就知道猴子是一個相當講究的人,我有錢的時候請他喝酒他不客氣地就喝了,我沒錢以後猴子經常供養投喂我,也從來不酸言冷語——但是他那個職業高低還是有點風險,所以我餓極了吃他的飯是可以的,但絕不花他的錢,那都是人家辛辛苦苦擔了那麼大風險掙來的,你去花多少有點不合適,所以我總是跟他保持著一些距離——將來你被抓到了關進去,起碼攀也攀不到我頭上不是麼?我又沒偷東西
而且偷東西這玩意也有癮,我記得那時候我窮得煙都抽不起了,猴子說他出去給我弄,過了半個多小時回來了,拿著半條煙、幾雙鞋、幾件襯衫,非讓我試試不可,我問他哪來的,告訴我拿卡捅開樓上的門偷的——
"你要偷高低偷點值錢的,破衣爛衫偷回來乾嘛?"
"可以穿啊!"
"沒腦子,你穿出去被人家看見不就是一頓毒打?"
"咱們有這個!誰敢打我?"猴子撩起衣服給我看看他腰上的匕首。
"偷彆人東西還拿刀子捅人家?大哥,你這是要死的節奏——送回去吧,你要在我這裡住就彆偷鄰居東西,願意偷,有癮,你離遠點偷去——送回去!"
因為我說得有道理,猴子還是聽話又把東西都送回去了,但是你讓他掏自己的錢給我買煙他一定不乾,寧願去偷——我沒辦法,下樓跟小賣部老板娘聊了半天,哄得她高高興興,賒了一條煙——在我這裡,我寧願賒也不願意去偷,在他那裡恰恰相反。
想知道猴子最後有沒有完成自己的一年大計麼?沒有那麼多,大概連偷帶搶弄了五萬多,當時老家不知道有什麼事他就拿著這個錢回去了,沒幾天打牌輸完又跑到省城重操舊業,結果被抓過去判了三年六個月——這是後麵押回去在老家判,總還有活動空間——猴子家裡雖然不是什麼大戶人家,但是沒那麼缺錢,他進去蹲了三年出來總算老實了,找了一個做皮肉生意的女人結了婚,那女人還給他生了倆個孩子——有一年我回去遇到他拉我去喝酒,喝完出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倆個人溜達著回他家,路過一個老板不知道乾嘛不在附近的西瓜攤,他老毛病犯了偷彆人一個西瓜——一個破瓜能有多少錢,他不差這個錢,單純就是改不掉偷東西的毛病——這玩意真有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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