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蘇州府是幾十個流民暴亂,或者是出現一兩百個倭寇,那根本不算什麼大事,基本上都傳不到京城。
哪怕是傳到了京城,到了皇帝和文武百官的耳中,也多半不會當回事,真要論起來,那便是嚴嵩這個蘇州知府的失職。
但現在蘇州府出現的是四五千來路不明的私兵,還四處劫掠,這事就大了,倘若不是嘉靖一早就知道真相,此時恐怕已經坐立不安了。
四五千人的聚眾謀反從來都不是小事,謀反這種事,往往是一呼百應,彆看現在是四五千,一旦讓他們起勢,人數就會迅速滾起來。
當然,前提是有足夠多的百姓吃不上飯,才會如此,倘若大部分百姓還能過得下去,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造反的。
百姓的要求往往很低,隻要不把他們往死裡逼,就都好說。
現在蘇州府發生的這件事,追究起來,崔文奎和夏言都逃脫不了責任,這兩人一個是江南省巡撫,一個是監察禦史。
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居然能冒出四五千私兵,這件事如果說他們毫不知情,鬼都不信。
不過嘉靖卻不準備就這件事大做文章,隻是想趁著這個機會,拿到崔文奎的兵權即可,隻要兵權到手,屆時整個江南就在朝廷的掌控之中了,崔文奎很難泛起什麼水花。
崔文奎倒是無所謂,但夏言對嘉靖而言,還是有用的,用來平衡朝中的局勢,夏言是一枚很好用的棋子。
對皇帝而言,任何一方的人最好都不要趕儘殺絕,否則朝堂上很容易一家獨大,這絕不是皇帝想看到的。
曆朝曆代,任何時候,都沒有絕對的忠臣,長孫無忌在李世民活著的時候,是忠臣能臣,但李世民死後,李治登基,出現了短暫的權力真空期,長孫無忌就成了權臣,和皇帝走向了對立麵。
無數曆史的教訓都說明了一個問題,一個王朝一旦出現權力真空期,再忠心的忠臣都會有想法。
“陛下,蘇州府發生這等事,作為江南省巡撫的崔文奎難辭其咎,要麼他知情,要麼他失察。”
楊慎直接出列道。
這一句話基本就把這件事給定了調子,這也是嘉靖最希望聽到的話,自從周楚離開京城之後,嘉靖縱觀滿朝文武,發現楊慎才是那個真心為自己考慮的臣子,每次說話都能說到自己心坎上去。
楊慎每次說話,拿捏的分寸都恰到好處,比如這次,要是換了彆人,前麵這些話或許也會說,但後麵絕對會加一句,讓朝廷徹查此事,查出一個真相。
這便是不知分寸了,畢竟無論是嘉靖還是滿朝文武,都不需要真相,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想達到什麼目的,其他人又想達到什麼目的。
“陛下,楊閣老所言極是,除了崔大人之外,夏大人恐怕也有失察之嫌。”
韓玠出列道。
自從他升任吏部尚書之後,在朝堂上的活躍度比以前高多了,他所有的發言基本上都是對楊慎話語的補充,他很聰明,再加上有飛霞子這個叔祖提點,韓玠已然成為了徹頭徹尾的帝黨。
“陛下,老臣以為,此事恐怕沒有表麵上這麼簡單,還需要從長計議。”
楊一清出列道。
“難不成首輔大人以為,蘇州府能憑空出現數千私兵不成?”
楊慎反問道。
楊一清現在聽到楊慎說話就頭大,當初楊慎被皇帝罵了之後,好似變了一個人,朝堂之上對噴基本沒輸過,哪怕是輸也是以寡敵眾,才會陷入下風。
楊一清自然不想一個人麵對楊慎的火力。
“楊閣老此言差矣,首輔大人也隻是說從長計議,正所謂急事要緩辦,處理的太過著急,反而容易出錯。”
楊一清還沒說話,他身後的一個戶部的官員出列道。
此人正是楊一清的得意門生之一。
這話說的極漂亮,乍一聽好像沒什麼毛病,也挑不出什麼錯來,朝廷的事,一般都要走程序,然後一層層處理,等一圈走下來,怎麼也得小半年。
楊一清要的就是拖延時間,他很清楚,崔文奎和夏言難辭其咎,硬要為他倆脫罪的話,自己反而會惹的一身騷。
隻要拖個小半年,到時候再打回重議,再找個由頭在如此弄一圈,此時也就不了了之了。
這是楊一清這種人慣用的伎倆,不隻是楊一清,滿朝文武對這種手段都極為熟悉。
隻要能拖下去,就有緩和的餘地。
但這顯然不是嘉靖想要的結果。
“閣老也是這麼想嗎?”
嘉靖看著楊一清道。
“陛下,凡事緩一緩總是沒錯的,太急往往容易出紕漏。”
楊一清以一副過來人的姿態說道。
“朕倒是覺得楊文憲說的極有道理,蘇州府發生了這等事,如果不以雷霆手段處理,如何給蘇州府的百姓一個交代?如此下去,豈不是人心惶惶?”
嘉靖顯然不會被楊一清帶偏,直接切中要害道。
“陛下所言極是,此事倘若處理不好,不足以給江南百姓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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