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最新網址:/b慶豐街刺殺案的影響持續發酵,京城彌漫著波詭雲譎的緊張氛圍。
李端抽調一批能臣乾吏,由右相薛南亭負責總掌,禦史中丞許佐為副手,對以樞密院為首的京軍各部進行詳細調查,重點便是出現在刺殺現場的製式弓弩的來曆。
這是朝廷十四年來第一次大規模徹查京軍,郭從義和王晏雖然十分不情願,但是麵對逐步收回權柄又擁有絕對理由的天子,他們壓根沒有反對的底氣。
畢竟當街刺殺實權國侯、京營主帥的舉動委實駭人聽聞,軍中有人牽扯其中更是鐵一般的事實,倘若朝廷這次不能查個水落石出,誰敢保證自己不會成為下一個被刺殺的對象?
倘若忽略當年河洛城失陷那段時間的混亂,大齊立國一百六十多年,朝爭一直控製在相對溫和的範圍內。那些在權力爭鬥中落敗的朝臣頂多便是貶謫出京,他們的對手也不會趕儘殺絕,更不可能采用這種明火執仗當街刺殺的手段。
這個口子一旦被撕開,朝廷又不能及時予以嚴懲,可以想象將來大齊的朝堂會陷入怎樣可怖的境地。
屆時人人效仿這種手段,朝爭完全脫離規則的限製,動輒便是刀兵相向,要不了多久便會演化成更加慘烈的武鬥。
這就是郭從義等人明知天子會借著這個機會進一步插手京軍內務,他們也不得不沉默接受的原因。畢竟陸沉遇刺是事實,慶豐街上出現軍中製式弓弩也是事實,他們若敢在這件事上唱反調,必然會成為滿朝文武的公敵。
另一邊,織經司提舉秦正親自出手,調動京中的精乾力量,以陸沉交給他的六具屍體為線索,通過在京中的大量排查,以及發動城內的青皮無賴進行搜尋,逐漸找出很多關於這六人的信息,一步步逼近幕後真凶。
山雨欲來風滿樓,身處風暴中央的陸沉卻仿佛突然變成一個閒人。
無論是對京軍的調查還是搜尋刺客的身份,陸沉都沒有參與,他一直待在侯府閉門不出,同時謝絕了所有登門探望的訪客。
但是有個人他無法拒絕。
翌日清早,皇宮和寧門外。
陸沉走下馬車,望著隨後下來的林溪,溫言道:“師姐,要不你先回府吧,我可能要在宮裡待上一段時間,而且現在有百餘親兵相隨,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林溪輕輕搖頭,輕聲道:“我在這裡等你。”
望著她堅定的目光,陸沉沒有再勸,點頭道:“好。”
他轉身走向那座恢弘巍峨的皇宮。
大太監呂師周在前引路,隻見他上身微微前傾,恭敬地說道:“那日聽聞陸侯遇刺,奴婢十分擔心掛念,萬幸陸侯安然無憂,這是天佑大齊和陛下。其實陛下早就想召陸侯入宮,隻是這幾日諸事繁雜,所以便讓陸侯在府中靜養一段時間。”
其實以他的身份不適合說這些話,不過陸沉明白這是天子借他之口,為稍後的君臣相見鋪墊氣氛。
陸沉平靜地說道:“多謝內監的關心。”
呂師周愈發小意道:“豈敢,豈敢。”
他意識到陸沉不願多言,再加上已經將天子的囑咐轉達,便老老實實地閉上嘴帶路。
這半年來陸沉時常出入皇宮,對於內部的地形和建築頗為熟悉,隻見呂師周帶著他繞過前朝三大殿,卻沒有直接前往後宮,反而轉向東南邊行去。
片刻過後,那座占據皇宮製高點的觀雲台出現在陸沉眼中。
他抬頭望去,隻見一位身形清瘦的中年男人站在二層闌乾之旁。
呂師周停下腳步,側身垂首道:“陸侯,請。”
陸沉微微頷首,隨即緩步拾級而上。
清晨的陽光照耀大地,碧空如洗萬裡無雲。
陸沉來到中年男人身後,躬身行禮道:“臣陸沉,參見陛下。”
“平身。”
李端轉身麵對這位被他寄予厚望的年輕臣子,望著他臉上沉靜的神色,緩緩道:“朕事先並不知道有人會如此大膽當街刺殺你,事發時亦不曾刻意拖延援救的速度。”
他沒有絲毫拖泥帶水,開場白直入正題。
三天前刺殺案爆發之後,陸沉婉拒秦正讓他進宮麵聖的提議,起初李端以為這是他怒意難消神思不屬的表現,再者他得抓緊時間布置朝堂上的安排,索性便讓陸沉在府中靜心休養。
然而三天時間過去,陸沉始終沒有主動入宮求見,李端很快便意識到其中必有蹊蹺。
對於這位和江南門閥世族鬥了十四年並且逐漸取得優勢的皇帝來說,推斷陸沉的心思不算特彆困難,所以他沒有讓猜疑變成君臣之間的基調,當機立斷地派人去山陽侯府傳旨,命陸沉入宮覲見。
陸沉抬起頭望著天子的雙眼。
李端繼續說道:“織經司大部分得力人手先前便已離京,成州和太平州都需要精乾力量做事,這些情況你都知道,再者朕對秦正說過,織經司不得在你身邊安插釘子,以免造成誤會。從秦正得知慶豐街上發生的事情,到他派溫應璋帶人前去,這本就需要一定的時間。秦正如果先來請示朕再派人前去,你應該知道溫應璋肯定會到得更晚。”
陸沉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他忽然明白天子為何能在十四年裡一點點扭轉局勢,光是這份和煦坦誠的態度便足以讓人心折。
而且一位君王肯對臣子解釋得如此清楚,這本就是很難得的舉動,難怪薛南亭和劉守光等重臣忠心耿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