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名是錦筵。
繁花似錦的錦,天下無不散筵席的筵。
與其說名,或許更像他一生的判詞。
他生於繁花似錦的尚書府,初來到這世上的那幾年,也確實是一場“錦筵”。
何尚書府上唯一的小公子,母親又對他無比疼愛,幼時那幾年,何錦筵是在愛中長大的。
隻可惜,這場筵席散得太早了。
五歲那年,母親離世,圍在他身邊的繁花也開始凋零。
此後不過一年,父親就娶了續弦,又添了兩房妾室,此後沒多久,弟妹一個個出世,那些花兒就徹底開敗了。
繼母自然全心全意都在自己的孩子身上,父親公務繁忙,本就顧不上管府裡的事,他雖沒有被苛待,卻也就這樣一日日沉寂下來,成為這府中最安靜不起眼的存在。
府裡喜事不斷,何錦筵卻在看著那些屬於自己的花零落成泥。
他在一點點失去曾經擁有過的一切,直至最終,除了一個工部尚書長子的虛名,什麼都沒剩下。
但,也幸好還有這個虛名。
他因為相仿的年紀,溫馴的性子,以及與祁堯相似的經曆被選為太子伴讀,進了上書房,見到了他的先生。
那樣一位漂亮的年輕先生。
是的,漂亮。
世界那樣多對於男子外貌的溢美之詞,他卻偏偏想用這個詞形容他的先生。
那是種毋庸置疑的,讓人見之忘俗,直入心底的漂亮。
何況這個人還不止是漂亮。
他還那樣溫柔,平和,他不是看不出某些學生因他的年紀或者外貌產生的偏見和不滿,卻都不曾放在心上。
可偏偏,那雙平靜如水的眸子又好像清晰的映出了他們每個人的模樣。
像是傳說中的神仙。
不為塵俗的種種羈絆牽繞,卻也將每一個人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像是朵無比罕見珍貴的花。
是何錦筵想要靠近的,無比心愛的,甚至想要采擷入懷的花。
但喜歡這朵花的人太多了,雲子猗的身邊,從來繁花似錦。
他的筵席從不散場。
何錦筵自知性子陰沉,不善言辭,哪怕得了個所謂“溫馴”的名聲,也不討人喜歡。
這樣的自己,有沒有資格在雲子猗的筵席中上桌呢?
何錦筵以為是沒有的,偏偏他的先生親手給他遞了請柬。
被衛彰順路捎來雲府,惴惴不安地想著對方會不會不喜歡這般不請自來的打擾,卻收獲了一個極儘溫柔的笑容。
“隨時歡迎。”
他的先生說,隨時歡迎自己的登門打擾。
他的先生說,自己有資格踏入屬於他的筵席。
甚至不止如此。
他登門拜訪過幾次以後,一日在上書房,雲先生竟主動走到他麵前。
上書房那樣多的人,他的先生卻隻奔他而來。
那日的雲子猗一身官服,身姿瀟灑,眉目雋秀,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雖然……說到底,雲子猗不過是來給他送自己前一日落下的墜子。
但那一刻,何錦筵依舊有種自己被“選擇”的感覺。
那樣多的人,但先生隻走到他麵前。
那樣多的人,但能時常往先生府上跑,甚至與先生產生這樣牽絆的,也屈指可數。
甚至連那不過是意外落下的玉墜子,都像是一種彆樣的“定情信物”。
何錦筵攥著那個似乎還殘存著些許屬於雲子猗溫度的墜子,心跳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