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扶光渾身汗毛警惕地豎起,握樂命的右手蓄勢待發。
“後麵,後麵的方向是對的。”傳來竟是盧笑絨的聲音。
邊說,她還吸了吸鼻子,像在提醒自己嗅覺的優越:“在這兒視力聽力都不中用,幸好嗅覺還在,控製刀的邪氣很濃,我在這兒都能聞見。”
謝扶光沒有生疑,戒心連同樂命的攻勢一並收起。
保險起見,她還是讓樂命環繞盧笑絨指的後方試探了一圈,情況與之前無異,便放心地隨她走去。
一路崔驚厄始終無話,他的嘴難得清閒,不知是不是疾速墜落中嚇出了毛病。
“病秧子?”謝扶光喚他一聲。
身子已然不好,若再嚇壞了腦子,他渾身上下怕就隻一副皮囊可取了。
崔驚厄輕嗯應聲,語調正經:“大小姐有吩咐?”
謝扶光:……裝什麼深沉?
“像之前那樣說話!”大小姐發號施令,“我不喜歡彆人在我麵前裝。”
崔驚厄:“是。”
謝扶光:……
她對他這副假正經的做派強烈不滿,正待發作,最敏感的神經陡然一跳。
謝扶光腳下微頓,佯裝無所察覺。
“剛想起件事,”她出言試探,“出來這一趟,我院裡花草怕要蔫死。你在悲問寺前院種了滿院子的油菜花,想來精通蒔花弄草,等出去後幫我種些。”
“承蒙大小姐不嫌棄。”崔驚厄依然順從,語氣裡雜糅怪聲怪調的開心。
承蒙個鬼的不嫌棄,崔驚厄的寶貝油菜花分明是在後山種的。
謝扶光厭惡被耍,尤其在這樣的地方,崔驚厄不知不覺就變了芯子,還不知正主被換去了哪兒。
她脾氣上來,額側青筋抽動,當即提起樂命,在“崔驚厄”肩頭砍了一刀。
沒有呼痛聲,連一絲血腥氣都沒有,中刀不流血,足以證明身體也是假的。
那她就無所顧忌了。
謝扶光殺心起,簡單粗暴刺穿了這假冒偽劣品的胸口,猶不解恨,還提著樂命在傷口裡旋了兩圈。
“他呢?”她逼問崔驚厄下落。
“崔驚厄”不回答,隻喋喋怪笑。
“大小姐快走吧,與他廢什麼話?”
前頭帶路的盧笑絨回頭催促,一副著急模樣,竟是半點不擔心崔驚厄安危。
謝扶光看她一眼,樂命從“崔驚厄”身上抽出,他身形登時化塵煙散去。
見謝扶光動了,“盧笑絨”剛麵露喜色,謝扶光卻借著收刀之勢,鬼魅般輕步纏到了她身後,橫刀在她脖頸輕輕試探一刀。
果然沒血流出,她也是假的。
兩個隊友相約“叛變”,謝扶光第一反應竟是鬆了口氣。
如此看來,出問題的似乎不是他們,而是自己這邊。
手上加力,樂命鋒利的刀刃立時豁開“盧笑絨”那不存在的喉管。
“盧笑絨”藏於袖間的短劍不待抽出,身形已散去大半。
“你殺了我們也沒用……如今……你們三人一體,就算全都勘破幻象從此地出去,等會兒一樣要被拽入祭壇……”短暫錯愕過後,她也喋喋笑著說,“你們……逃不掉的……”
說到最後,她的嘴唇似乎都化了煙,張口滿滿的漏風感。
此間僅剩謝扶光一個活人,開頭那陣惹人煩躁的嗡嗡聲也停了,隨處彌漫著死一樣的沉寂。
同樣是寂靜,昨夜的火光就很平靜祥和。
謝扶光在寂靜突襲的一瞬矯情地放了個空。
隻是和平的小火苗跳了不足兩息,就又被其他心緒占據。
她咀嚼起“盧笑絨”最後的話來。
“盧笑絨”提到“三人一體”、“就算全都勘破幻象”這樣的字眼。
謝扶光合理懷疑崔驚厄和盧笑絨也碰到了同樣情況,隻有他們每一個人都將另外兩個假人反殺,才能脫離這場幻象。
此外,“盧笑絨”還透露出祭壇,這邪裡邪氣的東西很可能與反噬控製刀的“邪法”有關。
所以外麵那些器靈身上皆有控製刀的氣息,受控製刀掌控,是因為獻了祭?
祭壇是個害人的東西,得想辦法毀掉。
鍛刀的器修賦予樂命刀的幾點期望裡,謝扶光隻踐行了“以刀刃斬閻羅”這一樣。
十幾年來,她這唯一一樣做得極精,渾身上下充滿了武德。
一片岑寂裡,她靜待著隊友的審判,也暗暗做著自己的謀算。
若崔驚厄和盧笑絨誰勘不破邪物偽裝,他們一起被拽入祭壇,也不一定是壞事,自內部將祭壇毀去不失為一種辦法,深入虎穴或許還能早得虎子。
謝扶光在腦海中想象等會兒可能遭遇的場景,模擬該如何出手。
正自想著,周圍黑暗驀地迷霧般離散,視野亮起,她頂著火光刺激緩慢睜開眼,正對上崔驚厄一雙含笑眉眼。
這廝一雙桃花眼勾起俏生生的弧,討打的嘴似翹非翹,英挺的眉習慣性微揚,不知打哪兒擎了團火,映襯融融笑意。
不用拿油菜花試,謝扶光看一眼就知道是真的。
“我就知道咱們肯定都能闖出來,大小姐也這麼想的吧,真默契!”討打的嘴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