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腕脈搏中靈力奔湧,藏蛟劍身閃爍灼目紅光,小美人如有感應,痛快發出一聲龍嘯。
崔驚厄的右手劍速度驚人,一錯眼光景,郎絕刀身已被他連切十幾道,叮叮當當碎成一地刀片。
刀片落地的泠音裡,崔驚厄背對瞠目的眾人,長劍拄地撐了一下,堪堪站穩。
他左手死死按緊發顫的右腕,掌心之下是一圈紅線一樣的血色暗紋。
暗紋不祥地閃爍,痛意自皮肉侵蝕到筋脈骨骼,在整個右腕爆開熟悉的疼,齊根斷掉一樣,疼痛又很快沿著靈脈蔓延至臟腑,沿途攪亂一團內臟。
崔驚厄牙關咬得死緊,仿佛下一息就要碎裂,在潮浪般洶湧的痛感裡兀地自嘲哼笑一聲。
從前他的右手不是這樣。
第一次這麼疼是在兩年前。
記憶裡那是個很普通的日子,他如往常一樣晨起練劍,右腕卻莫名生長出這種血色紋路。
他疼得渾身濕汗,蜷縮在地止不住發顫,半昏半醒間腦海深處有個聲音告訴他:
“當年你與你的眷侶親手結下這條紅線,卻反目成仇,背叛了它,現在,便是它收取懲罰的時候……”
崔驚厄不記得自己有過所謂“眷侶”,下意識往記憶更深處回想。
也是從那時,他悄然發現,從前的事許多他都已記不清了……
強撐著忍了好半晌,疼痛總算有了消退之勢,一股腥甜自胸腔滾上喉頭,崔驚厄單膝跪地,手捂前胸嘔出一大口血。
隨這口血,右腕紅紋裡的血色淡去,重歸無形,唯餘痛殘留的顫抖和額前冷汗仍暴露著他的狀態很不好。
“崔大哥你怎麼了?”盧笑絨急匆匆跑來,聲音裡滿是關懷。
“我能怎麼?”崔驚厄本就話多,逞強時話比平時還多,嘴角勾起習慣的弧度,一通胡說八道,“剛給它多斬了幾刀,目測夠它在陰間組蹴鞠隊了,我還真是良善……”
適才那陣疼讓他眼前發黑,一陣陣冒金星,這會兒緩過來,滿天星好不容易落了,那陣黑也漸漸彌散,複歸清明的視野裡,最先出現的卻是謝扶光一副冷淡眉眼。
大小姐靜靜凝視他,一貫懨懨的沒表情,但他就是覺得她現在很不高興。
崔驚厄條件反射般抬起左手,舉到半空又僵住,不知該先拭額上汗,還是先壓一壓猶在微顫的右腕。
他這口血吐得聲勢浩大,周圍還能動的弟子們蜂擁上前,句句關心不絕於耳,小美人也棄了郎絕那被它纏斷成兩截的劍柄,歘一下變為拇指大小,湊到崔驚厄身前。
一派嘈雜裡,崔驚厄目光與謝扶光的相接,在瀕死疼意消退的一瞬,感到刹那靜謐。
“崔兄,你怎麼了?捂著右手乾嘛?”圓臉兄先發現不對。
他問時應是出自關心,卻無意觸及了習武之人的忌諱——不宜將真正的弱點示人。
不待崔驚厄張口行騙,謝扶光替他開口。
她不動聲色挪了半步,擋住眾人看向崔驚厄右腕的視線。
“大驚小怪什麼?我第一眼見他,他就這副病病殃殃的做派,喘個氣都得吐口血。”
她長眉隻要輕輕一蹙,無需深裝,一副嫌棄模樣信手拈來。
周圍弟子見她這神色,都覺得渡業山大小姐果如傳言那般,不近人情,難以相處。
“話不能這麼說,”圓臉兄尤為正直,替崔驚厄抱不平,“不管怎麼,崔兄都是為了你,呃……為了我們大家的安危才動的武,這話有點傷人了。”
謝扶光懶得搭理這多嘴的圓臉,壓根沒接話,薄眼皮一耷,垂眸睨了眼半跪的崔驚厄。
見他手腕那陣抖消停了,冷著臉避開人群。
“哎哎快彆捧我了,”崔驚厄笑著,不動聲色拭去前額冷汗,“我這也是為了我自己,都說能者多勞,靠大小姐罩著,我這風一吹吐口血的脆弱身板,才能勉強混個通關。”
他說得隨意,話裡卻潛藏兩個信息:
其一,點明了謝扶光是他們這群人中的最能者,武力最強,讓其餘人說話行事前有所忌憚;
其二,也是替謝扶光正名,她嘴上說得嫌棄,卻真真切切帶了他一路。
眾人聽他這麼說,也不再多言。
郎絕這一擊來得突然,打了他們措手不及,崔驚厄那口血噴得更唐突,他們還沒消化掉郎絕那記超絕的“垂死病中驚坐起”,就已下意識紛湧到崔驚厄跟前,關心他的情況。
這會兒沒了話說,也沒了事做,弟子們就有點放空。
其中一名弟子大概有發呆時四處亂瞟的習慣,呆著呆著突然就活了,指著某處驚叫道:“刀……刀刀,怎麼少了一段?”
崔驚厄眼睛也不由睜大了些。
真稀奇,就是真蚯蚓,碎成渣也不成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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