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看中細伢這孩子了？”
“我覺得他有數學天分，培養一下，也許是一個人才呢。窩在你這裡，可惜了。”
老板娘想了想，說：“你要帶他走，當然好。這也是細伢的福份嘛。不過，他在我這裡連吃帶住兩年多了，現在剛剛能夠乾點活。你要帶他走，是不是能替他把這些飯錢還了？”
韓勇沒有料到老板娘會突然提出這樣一個要求，不禁一愕。袁緝貞倒是惱了，一指老板娘說：“你這個女人怎麼這樣？人家還是個孩子，天天給你乾活，你給工錢了嗎？”
老板娘滿臉賠笑，但話裡帶著強硬：“小姐，你是大戶人家的，你是不知道，我們小本生意，好不容易養一個夥計出來，不容易。你帶走了，我還要再招一個不是？你們家大業大，隨便給幾個子就行。”
袁緝貞欲待再說什麼，韓勇把她按住了，問老板娘：“老板娘，要不你給算一下吧，看他吃了你多少錢的飯？”
老板娘笑著說：“也不多，他在我這裡呆了兩年多，就算一個月一塊大洋，一共30塊大洋好了。”
韓勇向於明使了個眼色，於明站起來，從身上掏出30個大洋，交給韓勇。
韓勇把大洋遞到老板娘麵前，說：“30塊大洋，你收好。”
老板娘接過大洋，臉上露出了喜色：“這個事，我還得問下細伢，看看他願不願意。如果他不願意，大洋我還得還給你。”
老板娘到後麵去和少年商量去了，袁緝貞氣乎乎地對羅毅說：“這個女人太貪心了，讓這個孩子給她乾活不算，臨了還要收什麼飯錢。”
韓勇說：“既然我們打定主意要帶這個孩子走，就不必舍不得錢了。這個老板娘這個樣子，我更得帶他走了，我怕這孩子在她這裡會吃虧的。”
過了一會，老板娘帶著少年出來了，少年手裡已經拎了一個包袱，顯然裡麵是他的行李了。老板娘對韓勇說：“老板，孩子我給你帶出來了。他也答應跟你們走了。”
韓勇走到少年麵前，問他：“你願意跟我們走嗎？”
少年點點頭，麵無表情，剛才由於做題而與韓勇培養起來的那點感情，似乎也不存在了。
韓勇問：“老板娘有沒有說我們帶你去哪？”
少年又點點頭。
韓勇說：“我們帶你去粵省，讓你去讀書，你願意嗎？”
少年還是點點頭，但從他臉上的神色來看，他對於韓勇的話並沒有全信，隻是有一種聽天由命的順從。
“你叫什麼名字？”
“周細伢。”
“嗯，好吧，周細伢，你這就跟我們走吧。”韓勇說著，示意於明接過少年手中的包袱，向老板娘點了點頭，帶著少年打算往外走。
老板娘在韓勇和少年對話時一直沒有吱聲，看到周細伢往外走時，才突然喊了一句：“細伢，等等。”
眾人都回過頭了，袁緝貞怒道：“你這個狠心的老板娘，你還想怎麼樣？”
老板娘沒有理會袁緝貞的話，徑直走到少年麵前，用手替少年擦了擦臉上的一小塊黑垢，問道：“細伢，這兩年，老板娘待你好不好？”
周細伢說：“好。”
“老板娘總是罵你，你會不會記恨？”
“不會。老板娘你對我很好。”
“乖伢子。”老板娘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眼睛，大家都看到，她的眼睛裡分明流出了淚水，“伢子，以後你要是發達了，還會記得老板娘不？”
“會。”周細伢也有些動了感情的樣子，“老板娘，如果沒有你和老板，我早就餓死了。你們的大恩大德，我永遠都記著。”
老板娘從兜裡掏出一個沉甸甸的袋子，塞到周細伢的手裡，流著眼淚說：“伢啊，老板娘對不起你，沒有錢送你去讀書。我看出來了，這位老板是個好心人。他說送你去念書，肯定會送的。你要好好念書，以後發達，光宗耀祖，你死去的爹娘在天上也會高興的。你到老板那裡去，要乖，要多做事。老板家裡的東西，不讓你吃的，你就不要吃，人家家裡有規矩的，不像老板娘這裡隨便吃都可以。你實在想吃了，就自己去買一點吃。這是40塊大洋。30塊是老板給你的，10塊是老板娘給你的，你拿著，省著點花啊。”
韓勇等人全都愣住了，剛才老板娘死活讓他們出錢贖周細伢的時候，他們都以為老板娘是個貪得無厭的壞女人。誰知道她不但沒有收下這30塊大洋，還自己又加上10塊大洋給了周細伢。
老板娘看出了韓勇的疑惑，抱歉地說：“老板，對不起。剛才，我真的怕你們是人販子，怕你們是想拐細伢走。你們願意出30塊大洋，我就放心了，這個孩子就算拐出去，也賣不到30塊大洋。我知道你們是真心的。細伢在我這裡幾年，跟我親生孩子一樣，如果不是想著跟你們能夠有個前程，我哪裡舍得放他走。”
韓勇感慨萬千，說：“老板娘，我錯怪你了。錢你還是收著吧，細伢的生活費，我會給他出的，我向你發誓，隻要我有一口吃的，絕不會讓他餓著。”
老板娘拉著周細伢的手，把錢硬塞到他的手裡，然後對韓勇說：“你的是你的，我這是送給細伢的。剛才這位小姐說得對，細伢給我做了兩年，工錢也該給的。”
韓勇一拍周細伢的肩，說：“細伢，老板娘對你恩情似海，你給老板娘磕個頭告彆吧，以後不要忘了老板娘。”
周細伢撲通一聲跪下了，向老板娘磕了一個響頭，帶著哭腔喊了一聲：“娘！”
“我的乖伢子！”老板娘淚如雨下，蹲下身抱著周細伢，兩個人哭成了一團，惹得袁緝貞、陳靜也跟著一起哭起來了。
店老板這時候也出來了，這是一位麵目和善的中年人，他向韓勇自我介紹說名叫黃漢明。老板拿油紙包了兩隻鹽水鴨，硬要塞給韓勇。韓勇讓於明收了，同時硬塞了30個大洋給店老板。店老板又拉著周細伢叮囑了半天，大家都看出來了，這兩口子對周細伢，的確是很有感情，而周細伢對他們的感情，也同樣很深厚。
臨出門的時候，韓勇猶豫再三，對店老板說：“老板，有一件事，我想提醒你一下。”
“先生請講。”
“這幾年，天下不太太平。小鬼子隨時有可能會重新在上海和國軍開戰，南京說不定會遭遇兵火。如果局勢不好，老板最好早點離開南京為妙。”
老板對韓勇的建議有些詫異，正不知如何回答的時候，韓勇強調說：“我是認真說的，請老板千萬記住。最遲不晚於民國26年秋天，你和老板娘一定要離開南京，到彆的地方避避風頭。”
“好的好的，謝謝先生。”老板回答道。雖然他不知道韓勇指的是什麼，但韓勇的誠意他是能夠感覺到的。韓勇心裡知道，自己隻能做到這一點了。
“南京的老百姓真好。”回浦口的路上，袁緝貞感慨地說，“老板娘真善良，我都讓她弄哭了。”
陳靜問韓勇：“勇子哥，你讓老板離開南京避風頭，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