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芳遠睜開眼睛之時,天已經黑了。
周圍滿是明軍的影子,延綿的篝火,還有飯菜的香味。
他環視一周,發現自己正靠在一輛裝著糧草的馬車上。周圍的明軍,都對他視而不見,根本沒人看他。
李芳遠虛弱的掙紮一下,發現手腳竟然沒有被捆綁住。然後讓驚喜的想站起來,撒腿就跑。
但一下秒,他的身子石化了。
一條鐵鏈,竟然拴在他的脖頸上,他根本無法站直了身體。他被明軍,像拴狗一樣,拴在了馬車上。
“哎,那小子!”
一個端著飯碗,吃得滿嘴流油的明軍小旗,蹲在他麵前,笑嗬嗬的說,“叫一聲?”隨後,從碗裡夾起一塊還帶著肉絲的骨頭,“叫一聲,爺爺賞你一塊骨頭!叫!”
“你們!你們不能這麼對我!你們明國不是號稱禮儀之邦嗎?我是高麗王的兒子,是高麗的靖安君,你們不能這麼對我!”李芳遠瘋狂的大喊。
“哈哈哈哈!”明軍小旗和袍澤們大笑起來,“大元的皇子,親王,老子們都拴過。你一高麗王子,多雞毛?”
李芳遠心中悲憤欲絕,瘋狂的掙紮著,鐵鏈被他拽的吱嘎吱嘎響。
可是馬上,他又不動了。他在夜風中,似乎聽到了熟悉的聲音。那些聲音,在絕望的咒罵,在哭泣著求饒,在無助的祈禱。
是他手下的騎兵,發出的聲音!
“那邊在乾什麼?”李芳遠竭力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驚恐的問道。
一個帶著幾分戲謔的聲音,在邊上響起,“你想去看?”接著,一個魁梧的身影,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燕王千歲!”吃飯的士卒們,趕緊正色行禮。
“吃的什麼?”朱棣看看士卒們的飯碗,裡麵不過是些湯泡飯,皺眉道,“先委屈委屈,將就幾天,等打破高麗王都,讓你們吃香喝辣的!”
大軍出征一切從儉,能有肉湯泡飯已經不錯了。這肉,還多是用高麗人的戰馬燉的。
“還是燕王千歲知道咱們的心!”
這些士卒都是遼東都司的兵馬,咧嘴笑道,“這仗打得痛快,唯獨就兜裡落不下實惠,有點糟心!”
“揍性!”朱棣知道這些遼東的兵,都跟土匪一個樣,就指望著打仗發財,開口笑罵一句,“老子什麼時候短了你們好處!?”
然後,看看李芳遠,冷酷的一笑,對左右道,“牽著他,去看看!”
“你們乾什麼?”李芳遠忽然恐懼起來,在幾個朱棣親衛的拖拽下大聲喊道,“燕王殿下,您不能這麼對我,我是高麗王的兒子,是高麗的靖安君,士可殺不可辱!”
“哦,你他媽罵老子的時候,可罵的挺痛快!”朱棣嘿然一笑,“老子活了幾十年,敢罵老子的人,不超過五個。你他娘的也敢罵?”
能罵他的人,最有資格的就是老爺子和馬皇後,然後是他已故的大哥。再往後故中山王徐達既是他半個老師,又是他老丈人,可以罵幾嗓子。
還有當年教他用刀的常大將軍,也算一個。
天下,除了這些人,沒任何人可以罵他朱棣。
誰罵,誰死!殺他全家!
李芳遠被拽狗一樣,拖到了明軍營地的邊緣,本來奮力掙紮的他,嚇傻了。
眼前,是個巨大的空地,地上挖出巨大的深坑。
被俘虜後手綁著的高麗騎兵,被明軍士兵們,猙獰的揣進坑裡。
“明國人,要坑殺!”
周圍滿是叫罵和求饒哭泣,可是李芳遠的耳中似乎什麼都聽不到了,隻有嗡嗡的聲音。
似乎是推累了,明軍中一個將官,對那些剛挖了坑,正瑟瑟發抖的其他高麗降兵們說道,“你們來,揣進去填土。活乾好了,爺爺饒你們不死,還給你們飯吃!”
翻譯把話轉述,那些被選出來挖坑的高麗兵們,越發的驚恐了。
“娘的,不乾是吧,那就他們一塊去!”
明軍將官話音落下,一腳把一個挖坑的高麗降兵踹進土坑中。
“啊!”
那高麗降兵手腳並用的馬上來,拚命的用手往坑裡刨土,嘴裡大聲哭喊,“我乾,我乾,彆殺我!”
緊接著那些挖坑的高麗降兵們,不約而同的拿起工具,哭泣著朝滿是同袍的土坑中填土。
霎那間,塵土飛揚,慢慢的,罵聲越來越微弱,隻有人影在土中徒勞的翻滾,掙紮著。
李芳遠如篩糠一樣顫抖著,默默的流淚,眼前的景象越發模糊,雙眼漸漸無神。
不知怎地,看著眼前的畫麵,他忽然想起少年讀詩時,老師教過他的一個故事。
“唐貞觀十九年,太宗率兵攻高句麗安市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