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病重如山倒。
百裡安卻是沒想到小山君病倒的消息竟是來得這般突然。
前幾日還沒心沒肺地耍無賴小心思口口聲聲說想要拜他為師,如今竟是變得這般凶險了。
聽到這消息的百裡安心中一時百味陳雜,在他的印象之中,那隻小白虎整日胡蹦亂跳,朝氣蓬勃,看起來實在難以將她與一個十六年來與沉屙病骨終日纏綿不斷的病人連係在一起。
說起來,百裡安對昆侖山中的這位小殿下,其實也並無太多的交集與情誼。
甚至可以說,許多次以來,他對這位小山君殿下,其實會下意識的形成一種隱晦的回避心理。
實在不願與之相交太深。
她固然強大,也可看破紅塵人心。
百裡安因為蜀辭的態度反應而感到驚訝。
對於百裡安入宮離宮,自是無人多做阻撓。
在這昆侖山中,無人能夠強得過滄南衣。
他又恢複了那副冷漠、高高在上真仙教教主真人堅不可摧、深不可測的模樣,淡淡一笑。
在前往小山居的路上,百裡安就察覺到了山中的氛圍極不對勁。
雖說百裡安的禁令並未得到娘娘的明令解除,不過連輕水青玄二位女官都對他的來去自由並未有限製想法。
卻是不曾想,他竟是能夠這麼快地就找上了門來。
自入山以來,她便時時刻刻都黏著他。
他並未將來者當做是客,自顧自地行至湖邊找到自己平日裡釣魚的魚竿,低頭換鉤纏線,神情平靜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真仙教教主大人的尊稱是這個吧?”
正準備端過茶壺為自己倒一杯茶水,誰竟料,擎翱真人微微一笑,手掌抬起虛壓,阻止了百裡安倒茶的舉動。
縱然小山君那如小太陽般鮮明的性格與那偏執瘋狂的阿嬈沒有半分相似之處。
這小山君外圍原本是有結界鎮守的,百裡安在山中不便多加出手,還特意帶上了尚昌同行,準備由他解了這山中禁製結界。
可有些敵人,卻是不一樣的。
他臉色慘白,飛一般地衝擊屋子裡尋人。
尚昌在屋內發現昏迷不醒的兄長,見他隻是暈了過去,身體間並無大恙,還未來得及鬆一口氣,便聽到擎翱真人這一番直白的話語,眼眸瞬然猩紅,像是沁了血,嘴唇顫了幾顫也沒能說出句話來。
卻不料,一路行來,卻好似有人提前布置安排了一般,暢通無阻,結界禁製什麼的,都早已被人提前撤下。
一道鋒利的勁氣深深地切開他腕間的皮膚與筋脈,鮮紅的液體卻並不亂濺,而是呈一條筆直的血線,聲音清晰的淌落入百裡安剛翻轉過來的空茶杯裡。
擎翱真人兩隻手穩穩地端著茶杯安靜飲著,熱霧映著他眼底一片深如淵海之色,仿佛怎麼瞧也瞧不透徹。
如今又因著那百夜洛書的續命之故,這位小殿下與阿嬈年幼十分幾乎是有著九成的相像。
擎翱真人手指輕撫茶杯,漠然道“遠不及小友手段高明,昆侖妖仙子民對娘娘的虔誠之心,如山嶽一般不可動搖。
但最主要的問題,不論她的子民是否信仰於她,人心始終是善變複雜的。
擎翱真人低頭平靜地飲了一口茶水,淡淡道“本座知曉小友上山的目的,你我目的一致。”
百裡安未曾親眼見證過,無法想象昆侖山上下一心,敬仰信奉一位神靈的場景。
他並攏起劍指,朝著自己手腕處虛虛劃過。
這幾日下來,青玄女官對於調查山中守境者的事,到底是沒了個著落。
說到最後,他那漠然的情緒裡,明顯帶有了幾分自滿之意。
百裡安不打算討論這個話題,他將魚鉤甩入湖水之中,魚竿在湖邊架好,拍了拍手上沾著的餌料,這才走到那石桌前,自己翻過桌上倒扣擺放好的空餘杯子。
“這才是真正的……有意義的弑神!”
這也就是說,蜀辭並非是懼怕小山居中的那位存在,但那位存在確實也是不容小覷的一個家夥。
原本山中的應有不少巡山守衛,如今卻是一個未見。
擎翱真人連餘光都未曾動一下,卻好似被尚昌的這個反應給逗趣了,他冷漠的唇角微微抽動,好似笑了一下,開口說話時,嗓音是與他模樣並不相符的蒼老沙啞。
在魔界廢土之都將阿嬈撿回白駝山,收為弟子的舊事過往,仿佛還曆曆在目。
至少,蜀辭若是以二尾之身在他麵前露麵,很有可能暴露身份。
阿嬈這家夥,就像是他拚命逃避卻無法抹去的往昔。
青玄女官那樣的人,縱然是半點蛛絲馬跡的疑心都不會輕易放過,可她能夠叫真人布置得半點脾氣都未發作出來,可見手段之高明。”
推開小山居那熟悉的竹籬小門,在百裡安看到露天庭院之中,坐在涼石小桌上細品香茗的那名道人的時候,百裡安心中的迷惑頓時一掃而空。
擎翱真人眼底的瘋狂之色乍起乍滅,他是一個對自己情緒掌控到了一種可怕嚴苛自律的人。
對於她而言,活著整日遭受惡魂釘的煞氣侵染之痛,也是折磨痛苦,若是當真能夠就此去了,對她而言,也不外乎是一件好事。”
他仿佛沒有聽見百裡安的話語一般,旁若無人的品茶安靜了許久。
我初來昆侖山之時,從未見過哪個國度,從未見過哪個種族,舉族上下一心,能夠對一人崇奉到如此不可撼動的地步,那一年,我不得不承認,昆侖一族,強大得的確令人感到敬畏。”
她看得清其中的善變複雜,但更叫擎翱真人鑽了空子的是,她對於世人也好,子民也罷,從未在意重視過旁人是否真心信奉於她。
畢竟這東西,常年用在你們昆侖妖仙身上,也是十分珍貴的。”
昆侖山正值多事之秋,百裡安與蜀辭反倒成了兩個大閒人。
而論實力而言,這位真仙教教主大人的威脅,卻是不及滄南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