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性子堅毅,擅於隱忍,但這不代表著他喜歡隱忍。
自幼清修苦讀,挨得住寂寞,這同樣也不代表著他願意吃苦。
若能夠用最為簡單的方式來解決身上的麻煩,百裡安自是不會墨守成規,不知變通的。
宮道上的雪越落越大,這場雪罰果真不愧為昆侖神主的親手手筆,一場雪落得十分玄妙。
來時,百裡安丹田氣海內的血氣充盈,不覺饑餓。
如今跪至入夜,這一片片雪花傾覆落來,卻是能夠一點點地吸收他體內的血氣,腹中饑餓感與那渴血的欲望也油然而生。
雖說百裡安能夠以靈力為濟,體內兩顆屍珠內所儲藏的血氣更是充沛雄渾,稍稍調動汲取絲毫,便足以解除眼下饑寒交迫的困境。
隻是他現下跪在這忘塵殿中,若是妄自調動血氣,保留了自己實力修為已經恢複,怕是接下來等著他的麻煩隻會更大。
這一場雪罰降臨身上,雖苦痛難當,卻也到底不過是皮肉之苦。
比起那未知的麻煩落得舉步維艱的困局。
其中如何取舍,百裡安心中自然有數。
當然,百裡安雖甘願跪拜滄南衣這樣活了不知多少歲月輪回的長者前輩。
可心中到底知曉,今日之事,是她有意為難。
百裡安可不是什麼坐等乖乖挨打的人。
他可以尊老,但若對方並不愛幼的話,總不能還要叫他繼續尊老下去。
畢竟接下來,他還要竊取將臣心臟,在如此重大的責任與使命麵前,若是不先將這位棘手的昆侖娘娘搞定一二,他日後行事,怕還是得有許多苦頭要吃。
大雪嚴寒,天色愈發的陰暗了。
百裡安在大雪之中,跪了整整一夜,同時也思考了一夜。
這一夜,他不能調以任何靈力修為來抵禦嚴寒,甚至為了不讓滄南衣看出自己已經結了月光鎖的封印,他不得不小心掩藏,將自己的身體狀況調整到與凡人肉身無異的弱小狀態。
如此一夜風雪吹打下來,便是個鐵人,也得掉層皮下來。
一夜大雪連綿未休,到了清晨天蒙蒙亮的時候,身體承受嚴寒冷到了極致,便不在是感到寒冷,而是令人難以忍受的灼燒烈痛。
輕飄飄的雪花垂落沾及肌膚,簡直就像是一把把燒紅的鋒利小刀,恨不能將那肌膚一片片地烙剮下來。
大雪並未轉晴,深宮中長懸的明燈也一夜未熄。
未得人語,隻聽風雪的長宮之中,卻是在晨曦啟明裡,漸漸回響起了人聲細語。
空曠無人的忘塵殿中,不知何時出來了許多掃雪剪燈的宮人,她們身著統一的宮侍服飾,素色衣袍間繡有淡淡流火玄奧紋路。
那紋路閃爍之間,使得這些宮人似乎不大受這昆侖雪寒的惡劣天氣影響。
聽著遙遠宮道儘頭傳來的細微動靜,百裡安跪在大雪之中,並未起身,也未抬眸,身下厚厚的積雪經了一夜怒下之後,幾乎沉沒至腰,將他整個人都半埋於雪中。
遠道間,一路掃雪的宮人很快來到此間,她們本是忘塵殿侍奉的宮人,昨夜傳召乃是私下傳召,除了輕水青玄二人,旁人概不知曉。
她們顯然沒有想到,在這偏僻的宮道之間,竟會跪著一人。
宮侍們悄然無聲地偷偷打量著百裡安,隻見他重雪披身,霜雪滿頭,清晨黯色的天光照在少年人的半邊側臉上,更顯得他唇色極淡,眉目如畫。
她們都是從不出山的妖仙一脈內侍,修行侍奉神主多年,極少見外客男子,更莫說還是如此好看的少年郎了。
不由多看了幾眼,雖滿腹疑惑,但是卻無一人敢上前去問個究竟。
有極個彆心軟的女侍官,見他大雪埋身,心中不免生出幾分惻隱之情。
雖也猜想到,能夠跪在此處者,必然是領了娘娘的責罰,自是無人敢上前擅自施以援助。
不過若是能夠借著素日裡的掃雪職責,上前掃去他身邊積雪,這少年應當也能少吃些雪寒之苦。
動了憐憫之心的女內侍尚未來得及有所動作,隻見宮道儘頭,遠遠行來一尊白玉描金的宮輦,以八名內侍抬之,前後再隨四人。
今日伴駕陣仗並不浩蕩,可相隨行之的,卻有青玄輕水兩名女官。
步輦之上,娘娘歪著身子慵懶逸坐,她半支起頭,斂著寬大的衣袖,盛裝出行。
想要上前掃去百裡安周身積雪的那名女侍官不知為何,心底就是莫名一寒,還不容多想,身體已經本能地隨著其他宮人侍官一起浩浩蕩蕩地跪了下去。
“恭迎娘娘。”
步輦在眾人的恭迎聲裡漸漸靠近過來,行至半路,忽然停下。
百裡安跪在宮道中央,擋住了去路。
娘娘卻是連眼皮子都沒撩動半分,視線自然也未落在百裡安的身上。
她正要擺手喚人,跪在雪地裡宛若雕塑一般的少年,卻是在這時,身體輕輕一動。
宛若冰封已久之人,在這一刻漸漸有了一絲生機般,身上覆蓋的重重厚雪簌簌而落,裸露出了比雪還要蒼白幾分的冰冷膚色。
百裡安並未起身,以膝就地挪動,背脊卻是筆直如竹,與那些朝拜的內官們不一樣,他不曾壓彎半分腰脊,將身子移至道旁,很自覺地讓開了道路。
他跪了一夜,膝蓋早被地麵的寒冰積雪凍結在了一塊,這般驟然移動,與積雪厚冰粘在一塊的血肉綻裂撕破,於是在雪地裡留下了道道醒目的血痕。
跪在地上的內官們見狀,人人屏息凝視,心臟咚咚跳動,隻得將頭顱壓得更低,裝作什麼都沒有看到的樣子。
一夜懲處,終於首次……見了血光。
ps:大家彆激動,不是刀子,也不是虐,是綠茶安要開始表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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