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夷捕捉到了魔君阿嬈眼底平靜目光之下所蘊藏地巨大殺機,他心神一凜,忍不住出身提醒道:
“陛下,昆侖淨墟乃父帝山脊所化,自古以來便有著至偉的神力所庇,縱然仙界與昆侖存有不可化解的隔閡,可陛下莫要忘了,在黃金海下,那位曾庇護過昆侖淨墟的伊始之神,已然複蘇醒來。”
古三鬆忙道:“時不可待啊陛下,那父帝複生醒來雖已成事實,可這對於魔界而言並非是一件壞事,對於上清仙界而言,亦非好事。
一山不容二虎,一淵不兩蛟,舊帝隕,新帝生,這是他們神族擇帝的法則,當初是父帝羽化身歸,方成就新帝祝斬,如今舊帝重生,這新帝又該如何自處?
人間帝王皇權天家尚且無父子,更莫說這淩駕六道眾生之上的仙帝了。”
望夷哈哈大笑出聲,目光深遠地看著他:“古盟主如今自陷囹圄還不知當如何解救,便打起了我們魔君陛下的主意。
如此看來,你對你那舊主也不過是相互利用嘛,失了舊主,便想尋一個新主為刀?古盟主,你能走到如今這個高度,倒也無關運氣,該你如此啊。”
心思被點破,古三鬆惶恐不安。
阿嬈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依舊是狹弄老鼠的眼神:“失了舊主?朕看未必,望夷你瞧他現在的模樣,哪有半分失了主子首領的自亂陣腳的模樣,他的思路盤算可清晰著呢。”
望夷眯起眼睛:“陛下的意思是……”
“那人於地淵之中魂飛魄散的確未真,但三河主若是就此掉以輕心,朕隻能說這麼多年,你這河主之位當真是白做了。”
阿嬈看了一眼目光遊離閃爍的古三鬆,輕笑道:“群鼠無首?朕看未必,若是依你們而言,那地淵之下的木傀中人是這幕後布局之人,那麼他未免也太過神通廣大了些。
竊古光陰之力,僅憑一枚黃金門的碎片,可做不到讓他的意識在這個世界任由而行,若是出了地淵封印,讓這個世界察覺到了他的存在,會將他的靈魂肉身一並抹殺。
所以唯一供他存活之地,唯有那黃金海淵,那具傀身,對他而言,是束縛亦是保護。”
說話間,阿嬈眼底笑意愈發深沉晦暗,她微抬起下巴,黑色的魔君王袍更襯得她脖頸散發出玉質般細膩的膚色。
“你說此人有本事在背後指點於你,讓萬道仙盟發展至今,朕信他有這份城府能耐,可朕並不認為,他有這個條件。”
望夷笑道:“他所擁有的不過是黃金碎片,而非黃金門,故此他不守門中法則保護,很難不被天道抹殺,能夠逆轉時空自過往的世界回到仙魔古戰場,想必是幾乎耗儘了他所有的靈魂之力。
因此他才會不生不死地束縛於地淵之中百萬年之久等待時機,他無法溝通外界,卻能夠利用提前埋好的傀子將我們二人召喚入界,所以我很好奇……”
望夷目光偏視神色有異的古三鬆,繼續說道:“這麼多年,真正指導你,暗中教化你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古三鬆心口一窒,驚惶張口道:“魔君明鑒,我並非有意隱瞞,此事實在……”
“行了。”阿嬈擺手打斷道:“若是能夠叫你看穿此人身份,你也不至於淪落成如今這副模樣了。”
望夷低低笑了起來,“如此說來,魔君對於此人身份來曆,倒是有了幾分眉目?”
阿嬈淡道:“他既是來自於未來,身陷樊籠不得自由行動,自會想辦法與外界產生連係,而這外界唯一能夠與他心生共鳴者,唯有他自己。”
“他自己?”望夷眉頭一挑。
阿嬈目光含笑地看過去:“不然三河主覺得為何這天道法則要抹殺倒行逆施者的存在,正如方才古盟主所言,一淵不兩蛟。
在這個世界的正常時軌裡,自然還有著一名並未自縛淵籠的‘木中人’。”
望夷道:“即便如此,他們二者之間,又該如何發生連係?”
阿嬈抬眸,似笑非笑:“三河主莫不是忘記了半年前十方城內的那場邪神之亂了嗎?有人向邪神許願,便會成為真祖邪神的眷屬靈徒。
靈徒與靈徒之間,本就通過那欲望滋生的願望有著微妙的連係,而若是這靈徒的主體靈魂皆為同一人,這份連係便會更深,那木中人大可借夢術,通過入夢的方式,指引過去的自己。”
聽聞此言,望夷與古三鬆皆是渾身一震,心下震驚!
此事,竟還牽扯出了真祖邪神。
淪為棋子,任人擺布,隨取隨用的滋味並不好受,古三鬆神情落寞:“所以這就是他為何要盜竊黃金帝骨的原因……”
正如那位五明宮的少宮主所言,那木中老者想來出身與他一樣,並非什麼顯赫之流,想來也是貧賤出身。
他卻是步步為營,敢破敢立,對自己更是殘忍到了一種難以想象的程度,可見心性之冷血可怕,以區區凡人之軀,卻能夠謀算仙魔無數。
可笑他還自認聰明,妄圖以棋子之身掌控局勢,與自己的命運為之一爭。
試圖讓他人之謀劃為己之嫁衣。
在地淵之中,他雖心驚於那木中人的縝密手段,卻也隱隱抱著此人既自封於囚籠之中不得‘世界’所知,縱然他奪得了黃金帝骨成功與之融合,依舊無法離開地淵重見光明。
而他眼中的敵人一隻都隻有望夷一個。
卻是不曾想,那人既是選擇以著倒行逆施違背天理之法從未來回到過去,自我畫地為牢百萬餘載,竟從未想過能夠活著從地淵中走出來。
這一刻,他終於也能夠理解,為何在那個時候,他命懸一線,即將死於林嚴手中的時候,竟絲毫不見滿盤皆空的不甘與怨恨。
隻因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過去的‘自己’鋪路。
“朕知曉,你對你背後那人一無所知。”阿嬈悠悠說道:“可你知曉朕為何留你一命嗎?”
肉身已毀,他所有的秘密甚至無需逼問,魔君與三河望夷這兩個怪物的眼睛就像是一把洞穿人心的利刃,將他裡裡外外剖析了個乾淨。
在他們二人麵前,任何技巧,任何心思、任何手段都變得毫無意義。
如果說他在看見魔君那一刻起,一開始雖說驚懼絕望,但仍舊還保留著幾分本能負隅頑抗絕處求生的心思。
可是此刻,他隻剩茫然麻木。
細鼠落入貓爪之下,尚且還能抽搐反抗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