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而言,殺人乾淨利落的分三種人。
一是殺人如麻,冷心冷血已成定性,早已習以為常。
二是類似於百裡羽那種公正嚴苛,快意恩仇,對於宵小之徒毫不手下留情。
第三種,莫約大概是被池文彥打挺般的一嗓子哀嚎給驚著了,下意識地手指一抖,將他的脖子給抹了。
不過抹了也就抹了吧,池文彥此人作惡多端,當殺。
隻是眼下一排排一列列躺這不得動彈的年輕修士們可都中了池文彥下的古怪奇毒還沒解呢!
紀音音當場淚崩:“前輩你怎麼就把他給殺了啊,解藥還沒逼出來呢,如此我豈不是要當一輩子木頭人了,嗚嗚嗚……”
溫含薇麵色赧然,收回去的那根纖細食指不安地在袖口摩挲許久,不知如何應答,隻能涼著眼神,靜默以對。
怎麼可以這樣……
眾人見這位太玄宗出來的經主大人物,當真是如傳說中的高冷不可親近。
也是,身居高位之人,又怎會顧及他們這些小人物的性命。
一劍除惡,求得不正是一個快意江湖,凜凜威風?
更何況,人家方才在那群怪獸的口中順手救下他們,已是極大的施恩。
更莫要求著人家還能救人救到底了。
眾人倒在地上連連哀泣,感歎命運不公。
紀音音亦是小聲啜泣不已,嚶嚶啼哭,好不傷心。
這架勢,搞得好像他們都被溫含薇好生揉擰欺負了一番。
溫含薇心覺她也沒做什麼惡事,怎就哭倒了一片。
更何況一個凡人下的毒,即便是再多麼厲害,世上名醫無數。
隻要活著,也並非全無應對之策。
即便她心中有萬千個道理,可不善言辭的她,到了嘴裡頭卻是像是一隻凍僵嘴巴的鴨子,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百裡安看出她心中為難,隻好忍著笑道:
“大家何必驚慌,如今禍事已過,何來尋不得名醫,遠的不說。
光是太玄宗醫仙聖手溫琮,以醫道成仙,救濟天下蒼生,區區花木小毒,想必也是不妨事的。”
紀音音哭得梨花帶雨,看著那個麵臨危機始終鎮定自若的英俊男子,心中稍稍好似被安撫到了。
可她仍舊不定心,一抽一噎道:“那溫琮何等人物,據傳言,可是給仙人看病的,我們二流仙門弟子,怎勞得動他施以金手救治。”
百裡安抱臂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聖手溫琮正是溫九經主的親生父親,溫九經主今日既然出手相助,對與池文彥這等惡賊施以討伐,必不是將諸位的生死拋諸腦後而不顧。
想來是早已做好打算,知曉溫聖手定能救助各位,這才得以出劍。”
紀音音滿臉不信。
天道三宗的弟子素來都是高不可攀不食人間煙火的,便是三宗內的外門弟子,對他們這些二流仙門的弟子都有些嗤之以鼻,懶得加以理會。
人堂堂太玄九經,活在繪本千秋紀策裡的傳奇人物,哪裡會對他們這樣的小人物的安危提前設想得這般周到。
更何況,這九經主看起來是這般一個清冷無心的模樣,哪裡有他說得那麼溫柔啦。
溫含薇抬眸靜靜地看了百裡安一眼,琥珀色的清澈如雪中霜,清晰地倒映出他的模樣。
看見百裡安朝她微微一笑,溫含薇下意識摩擦指尖的動作停了下來。
然後她收回目光,鼻音甚輕地嗯了一聲,以示回應他的話。
她不太擅長一次性應付這麼多陌生人,但這輕輕地一聲回應,卻是真心實意的。
可落在了彆人的眼中,那便是應得極其勉強敷衍,不過既然得了九經主的承諾。
即便再敷衍,他們的性命也當是有保障著落了。
池文彥已死,接下來就該輪到那個身份成迷的男人了。
在眾人對話的時候,那男人出奇的安靜,也未想著要逃走。
因為他知曉,在太玄九經麵前,他若妄動逃走,下場十有八九便是和池文彥那般。
當溫含薇側目望過來,男人舉手表示投降,無奈笑道:
“池文彥殺父、殺妻、殺子,謀害修士,皆是他一人所為,我不過是來送個藥,不至於梟首示眾吧?”
“呸!真不要臉!”李酒酒秀眉豎起:“池文彥一個凡人,哪裡能夠做的了這麼多事?
若非你在背後引導,即便他得了那茶妖的妖元,不知其法,又如何能夠用來害人?
若非你教唆,他又哪裡能夠行事這般毫無顧忌,殘忍無度!”
溫含薇手掌落在劍柄上,顯然沒打算同他做口舌之爭,劍心通明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他,眼前這人究竟該不該殺。
“即便正如這位姑娘所說又如何?溫九經主今日非但不能殺我,還必須應當保證我完好無損的離開才是。”
誰知,男人態度竟是有恃無恐,他笑著問道:“溫九經主可知我是誰?”
這般毫無新意的威嚇方式令眾人絕倒。
能乾出這種齷蹉之事的,哪一個不是藏頭露尾的邪門路術。
而太玄宗,斬得便是這一類人,何須管你是誰?
從始至終,一直從未說話的嬴姬終於幽幽開口,嗓音似薄霜涼謐:
“你麵上覆有麵具,雖看不出你是何人,但是……”
她鳳眸輕掀,童色似黑到了極致,也涼到了極致。
澹澹一言,讓那男子宛若一瞬間傾頂的冰雪灌入天靈蓋。
“你滿身的屍氣便是這裡的茶香也掩飾不住,你還需要讓人動手來殺?
若非我還未到老瞎眼,簡直就要懷疑跟前站著的是一隻腐爛得隻剩內臟又忽然詐屍的死魚了。”
百裡安也跟著震驚悚然了一下,有那麼一瞬,他還以為她這是被方歌漁給附體了。
活著這麼多年,又死了這麼多年,他還是頭一次見到自己的老娘竟然會這麼罵人不帶臟的。
果然,那男人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卻又帶著深深的不可置信。
似是不能理解這個女人為何能夠一眼看穿他身體的奧妙。
見他一臉震撼吃驚,百裡安心中不免感到好笑。
要知道,此刻站在他麵前的不是旁人,而是一手創立一個萬鬼國度皇朝的女帝。
莫說屍氣了,任何魑魅魍魎與死亡掛鉤的東西,在她麵前,都無所遁形。
直到此刻男人麵上才頭一次露出氣急敗壞的神色:“胡說八道!一派胡言!我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口中……”
嬴姬冷笑打斷:“我又沒說你是死人,不過是說你身上的屍氣罷了。
分明是生魂,卻有著由內至外散發出來的屍氣。
小後生,你這修行的術法可不是一般的邪門。
莫說太玄宗的人可以殺你,要是給這上清界的神靈知曉,便是這天,也該譴你!”
尾音落定,彷佛言靈隨法,天空驟然炸響旱天雷,紫電劈天,雷聲滾滾,彷佛自每個人的耳邊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