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馬一邊說,一邊緩緩仰起頭,凝睇頭頂的天花板,作回憶狀。
“所有事情的開端……得從3年前的一宗報案開始講起。”
“我記得……那是安政五年(1858)的3月,一個在私塾教書的教書先生跑來北番所報案,他說他的妻子被奸人殺害了,請我們給他主持公道。”
“橘君,你以前也是北番所的一份子,所以你應該清楚,若是尋常案件也就罷了,但是殺人案的話,奉行所是不能不管的。”
“因此,我們很快就受理了那名教書先生的請求,並迅速派出人手偵辦此案。”
“而負責處理這宗案件的人……正是隆之!”
“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是應了那句老話:所有大事件的開頭,往往都是日常裡隨處可見的小事件。”
“那個時候,誰都沒有想到之後的事態居然會演變成那樣……”
“自打接手了那宗殺人案後,隆之開始變得有些怪怪的。”
“每天深居簡出,沉默寡言,與人的來往也變少了不少。”
“問他到底都在忙些什麼,他也不回答。”
“一開始,我們隻以為是那宗殺人案的偵辦難度太大了,所以隆之才會被逼成這副鬱鬱寡歡的模樣。”
“接著……就在之後的某一天,我們忽然獲悉:在‘清水一族’開辦的賭場裡,出現隆之的身影……”
“起初,對於此事,其他人怎麼想的我不了解,反正我是完全不敢相信的。”
“隆之一直是個很安分守己的人,從無任何不良嗜好。”
“我實在是很難把‘賭博’這組詞彙與隆之劃上等線。”
“我也好,豬穀、牛山也罷,包括隆之其他的一些友人,都有爭先勸阻隆之,希望隆之不要誤入歧途。倘若是家裡遇到什麼困難了,大可向我們求助。”
“結果……隆之婉言謝絕了我們的好意。”
“問他為什麼要去賭博時,他隻回答:沒有什麼為什麼,就隻是突然發現賭博的樂趣了。”
“說實話,在聽見隆之的這句回答的時候……我的心真的是涼了大半。”
“在奉行所當差了那麼多年,因一時鬼迷心竅而墮入深淵的人,我實在是見過太多了。”
“是時,我已把隆之視為自甘墮落的無可救藥之人。”
“但不論怎麼說,隆之都是我的好朋友、老部下,我不能就這麼坐視他不管。”
“我聯合豬穀、牛山,群策群力,一起思考將隆之拉回正途的方法。”
“然而……還未等我們想出個所以然來,就突然收到了隆之病重的消息。”
“再之後的事情,應該就毋需我贅述了。”
“隆之高燒不退,連話都說不清,上吐下泄,頻繁拉出米泔樣的糞便。”
“醫生說這是‘虎狼痢’……無藥可醫……”
虎狼痢——即霍亂。
18171826年,世界範圍內霍亂大流行,1822年經朝鮮半島或爪哇、對馬島首次登陸日本。
日本人稱此病為“虎狼痢”。
之所以有此稱呼,一來是因為霍亂發作時的暴泄症狀似虎狼般凶猛,二來則是世人傳聞此病與狐、狼、狸作亂有關,三者讀音連起來是“korori”,與“虎狼痢”諧音。
平心而論,霍亂雖有著極強的傳染性,但並非無藥可救。
哪怕是在醫療水平還很落後的江戶時代,也有辦法治療霍亂。
人體能自行排出霍亂弧菌,所以隻需嚴格隔離病患,外加給病患迅速補充水及電解質,撐到病患自行排出霍亂弧菌的那一天即可。
然而,因為這個時代的人對霍亂缺乏正確的認知,導致霍亂在時下的日本乃公認的藥石無醫的不治之症,人們談虎狼痢色變。
霍亂這種病,若無得到快速且可靠的治療,會導致極嚴重的脫水,僅需數個小時便可致人死亡……
也就是說,得了霍亂後,從發病到死亡前後都用不著半天……
安政五年(1858年),江戶霍亂大流行。僅江戶地區因霍亂而死的人就多達三、四萬人。整個江戶,家家披麻,戶戶掛孝。
此後二年,即安政六年(1859)和安政七年/萬延元年(1860),霍亂又反複出現。
橘隆之病亡於安政六年(1859)……在這一年得霍亂,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橘隆之不僅病狀與霍亂與相同,就連死亡時間也與霍亂的特征相吻合——從發病到撒手人寰,前前後後隻過了不到一天……
而在自己生命裡的最後一天,橘隆之的身體虛弱得難以開口,甚至連手指都沒法動彈。
就這樣,橘隆之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時,連句遺言都沒有留下……
“那個時候,得虎狼痢不是啥奇怪的事情,每天都能聽到哪戶人家的誰誰誰得虎狼痢了。”
“可我怎麼也沒想到……我居然也有親眼看見親朋被此絕症所困的這一天……”
有馬的話語裡,漸漸染上傷感的色彩。
“隆之病死——我原以為,萬事就此作結了。”
“然而,就在隆之往生半個月後的某一天,我家的門縫底下被塞了一封信。”
青登的兩道濃眉在隆起的眼角上聳了聳。
“……信?”
有馬輕輕頷首,然後起身走向身後的書架。
他在多如牛毛的書海中翻找了片刻,最終摸出了一張泛黃的信封。
有馬將此信封遞給青登,示意青登拿去閱覽。
青登輕聲說了句“在下失禮了”,接著恭敬不如從命地從有馬的手裡接過信封。
信封裡隻裝了一張乾淨如新的信紙。
在將信紙抽出並展開後,青登的雙目頓時瞪圓。
“這是……!”
隻見偌大的信紙裡,僅寫了一句簡單的話——
(橘隆之並非病死,他是被一個名叫‘法誅黨’的秘密結社給害死的)
法誅黨!
久違的詞彙……
在與鐮鼬戰鬥之後,青登就未曾與該組織有過交集了……
正當青登兀自驚愕著時,有馬的講述聲再度響起。
“在看到這封信的內容時,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法誅黨’……這都是多麼陳舊的名詞了啊……”
青登聞言,不由得重重地調了下眉,他連忙將視線從手中的信紙上抬起。
“有馬先生,在收到這封信之前,你有聽說過‘法誅黨’的名號嗎?”
有馬搖了搖頭。
“知道得不多。我此前隻聽聞在60年前,京阪地區曾冒出過一個自號‘法誅組’的政治結社,組織成員涵蓋士農工商、男女老幼。”
“他們打出‘依循天地之法,誅殺奸佞’的旗號,號召天下義士一起來打倒德川家族,很快就遭受江戶幕府的鎮壓,之後就沒有再聽說過他們的事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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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養病中ing,請原諒豹豹子今天的短小!(豹頭痛哭.jpg)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