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大旱、大澇、大疫的災年,市場裡都必定會出現特權商人們的身影——當然,並非善良、可靠的身影。
他們囤積物資,哄抬物價,置萬千黎民的生命於不顧。
那些使人之所以為人,而非牲畜的“力量”,比如法律、道德,在他們眼裡,隻不過是無關痛癢的小小拘束。
西野所接觸過的跟特權商人有關的案件,不知凡幾。
這些案件的最終結局都無比地相似——受到某種難以言說的“神秘力量”的介入,要麼草草結案,要麼乾脆就無疾而終。
對於這種一手遮天的蠻橫行徑,西野素來是深惡痛絕。
麵對以劄差為首的特權商人,他隻有一個感想——看到他們的臉就作嘔。
正因如此,他才會在聽見“劄差”一詞時,展現出那麼大的反應。
西野低下頭,又掃視了幾遍手裡的信。
“字跡?僅憑這個來鎖定嫌疑犯,未免過於武斷了吧?”
“不不不,一點兒也不武斷。”
海老名微微一笑。
“你仔細看,這信裡的字跡是不是特彆清秀?”
“鳳凰屋彌太郎是精通‘野跡’的書道高手,所以他的筆法特彆好認,幾無認錯的可能。”
日本人習慣把書法說成書道。
野跡,即小野道風的墨跡。
小野道風乃日本平安時代的著名書法家。
他在摹仿我國王羲之字體的基礎上,形成自己的“秀氣”風格,為“和(日樣”書法的創始人,在日本書法史上占有特彆重要的地位。
其書法真跡《智證大師諡號敕書》、《屏風草稿》、《三體千字文》等被視為國寶。
其墨跡稱為“野跡”,與書法家藤原佐理的墨跡(佐跡,藤原行成的墨跡(權跡,譽稱“三跡”。
西野聞言,再度低頭掃視手中的信件。
果如海老名所言,信裡的筆法格外清秀雋麗,頗有大家之風。
西野雖對書法一竅不通,但他也看得出來寫出此信的人,定在書法上有著很深的造詣。
這時,海老名接著往下說道:
“況且,這個世上本就不存在絕對正確的情報。”
“光是鳳凰屋彌太郎的嫌疑加深了,便足以構成我們加大對其的調查力度的理由。”
“……確實如此。”
西野輕輕點頭。
“所以——你們接下來打算如何行動?”
西野的話音甫落,一道粗魯的年輕男聲便驟然響起:
“這還用問?當然是綁架鳳凰屋彌太郎,然後好生地拷問他一通了!”
說話之人,正是那位一直擺出一臉憤世嫉俗的表情的年輕人——阿久津。
“阿久津……”
一之瀨側過腦袋,朝阿久津投去不滿的目光,似是在責怪阿久津注意禮貌,不要把話說得如此粗俗。
注意到一之瀨視線的阿久津,立即閉緊嘴巴,不再言語。
西野掃了眼一之瀨和阿久津後,便暗自沉吟,若有所思。
這個時候,我孫子突然開口道:
“西野君?如何?我們接下來要去找那個鳳凰屋彌太郎‘談談話’,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來?”
西野怔了一怔,然後不假思索地快聲道:
“當然!把我也帶上,我也要去找那個鳳凰屋彌太郎‘談話’!”
西野此言一出,除了我孫子之外的海老名等人紛紛麵露訝異的神情。
“怎麼?不歡迎我嗎?”
海老名連忙道:
“不不不,怎麼會呢?我們在關東這邊的人手長年緊缺,西野君你願助吾等一臂之力,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
較之情緒振奮的海老名,西野冷淡的麵容依舊。
“彆誤會,我並無意幫助你們。”
“我隻是出於‘盟友’的義務,同你們共進退而已。”
“事已至此,我也隻能一路往前奔馳了。”
“不論最後是成是敗,我都要見證終局。”
說到這,西野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停了一停,補充道:
“不過,我還是要事先說明一點。”
“我隻是因為沒法坐視幻附澱的散布,才暫時與你們結盟而已。”
“簡而言之,我隻在跟幻附澱有關的問題上,與你們有著共同的利益訴求。”
“除幻附澱以外的一切事物,我一概不管。”
“就身份而言,我依舊跟你們勢不兩立。”
“等事畢之後,我們分道揚鑣,互不打擾。”
西野的這一席論調,頓時引來“暴躁老哥”阿久津的不滿。
正當阿久津即將發作之時,海老名伸手按住他的肩。
阿久津瞬間頓在原地,像極了一台被抽掉發條的玩具。
他轉頭望向身旁的海老名,正好對上其視線。
阿久津,稍安勿躁——海老名以眼神無聲地這般說道。
阿久津見狀,默默地將本已湧至嘴邊的話語咽落回肚。
“足夠了~”
我孫子咧開嘴,露出潔白的牙齒。
上揚的唇角與微微眯起的雙眼,拚組成毫無惡意的何和煦笑臉。
“我們挑選盟友時,從來不看重對方的年齡、身份。”
“這個世界上,既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恒的利益。”
“出於共同利益而結成的同盟——沒有比這還要堅固的情誼了。”
我孫子的話才剛說完,海老名就輕聲補充道:
“此乃我們……大鹽黨經曆二十多年的過街老鼠般的艱苦日子後,一點一滴地積累出來的珍貴經驗。”
……
……
自打傳入日本後便一直野蠻生長的佛門勢力,曾一度讓京都朝廷、鐮倉幕府等各路政權吃儘苦頭。
為了避免重蹈前朝的覆轍,江戶幕府采用著富含政治智慧的對佛策略。
一方麵瘋狂打壓,比如禁止寺廟養私兵,擁有悠久曆史的僧兵就此淪為曆史名詞。
另一方麵又極儘拉攏,將其化為自己的統治工具。
江戶時代有所謂的“檀家製度”,所有人都一定要跟某家寺廟登記成為檀家。這種寺廟叫檀那寺或是菩提寺。
這項登記使用的名冊,稱為“宗旨人彆賬”。其中依照每個家族,分彆記載了姓名、年齡、家庭成員結構等。
另外,當有人過世時,也是在寺廟處理。
死者從宗旨人彆賬刪除,列入隻登記死者姓名、稱作“鬼籍”的名冊。
現代日本說一個人死亡,稱為“入鬼籍”,就是基於這個典故。
此外,人死後的葬禮也是由檀那寺辦理。
檀那寺的後麵都會有墓地。
在為死者辦完法事之後,其遺體便會直接埋進此人生前入檀的檀那寺墓地裡。
此時此刻——
江戶,八丁堀,某座檀那寺——
青登麵無表情地凝睇前方的墓碑。
碑上刻寫著六個工整的正楷漢字:“源氏橘家之墓”。
墓碑的後方僅插著一根卒塔婆。
隻見這根還算嶄新的卒塔婆上,寫著一串對青登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橘隆之咲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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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豹子的爸媽明日就回來了,屆時豹豹子就不用再那麼辛苦地幫忙看店了。豹豹子這幾日的辛苦,你們想象不到(流淚豹豹頭.jpg)。
因為豹豹子家是開超市的,所以我得瞄準在前台收錢的空隙,用手機一點一點地碼出這幾天的章節……很沒效率先不說,光是眼睛就快累壞了(豹頭痛哭.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