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道教並不像佛教那般,有著“虔誠的信徒死後可以登上西方極樂世界”的教義。
這種“沒有福利”、“皈依此教沒有好處”的特性,注定了它的失敗。
果不其然——佛教傳入日本後,神道教瞬間潰不成家,被佛教吊起來暴打。
莫說是在佛教勢力達到鼎盛的戰國時代了,即便是在佛教勢力已然衰落的江戶時代,神道教的影響力也遠不如佛教。
時至今日……或者說是早在許久之前,絕大多數的日本人就並不信奉神道教了。
然而,雖然如此,但日本人依舊對神道教有著很深的感情。
畢竟神道教的文化已經深度融入進日本人的日常生活之中。
對於時下的日本人來說,神道教的新年參拜、夏日祭等活動,與其說是嚴肅的宗教儀式,更不如說是有趣的、可以順理成章地和夥伴們一起出來玩耍的文化活動。
至於穿著上白下紅的特殊製服的巫女小姐姐,在世人眼裡也不再是莊嚴的神職人員,而是一種另類的製服誘惑。
即使並不對天照大神、稻荷神等神明抱有敬意,也依然會規規矩矩地遵守神道教的禮儀、守則,積極舉辦或參加神道教的各式活動。
因此,隻要知道了神道教在日本人心中的地位,便不能理解新選組諸將刻下的反應。
麵朝著神龕,指名道姓地怒噴神明百無一用,還說出“睜大眼睛”、“給我看好了”等粗鄙之語,肆無忌憚地挑釁神明……
青登的這種炸裂行為,對在場的每一個人來說,實乃驚世駭俗!
提議前來祈禱勝利的清河八郎,自不必說。
就連一向不苟言笑、惜字如金的齋藤一,也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跟著大夥兒一起高聲大喊“你在說什麼瞎話呀!”。
佐那子的話音剛落,近藤勇便苦笑著補上一句:
“橘君,對神明這麼不敬,小心日後遭受神罰哦。”
青登早就料到眾人會有這樣的反應。
他半開玩笑地說道:
“不用擔心,我是源氏一族的後裔,藤原氏的守護神管不著我。”
“即使藤原氏的守護神真的找上門來了,也不打緊。
“八幡大明神會幫我解決困難的!”
“八幡大明神可是君臨整個神界的武神。哪怕藤原氏的所有守護神一起攻來,祂也肯定有辦法予以反擊!”
八幡大明神——源氏一族的守護神。
進入鐮倉時代,由於源賴朝任幕府將軍、創設鐮倉幕府,八幡神也演變為武神與武家的守護神。
話說完,青登扶著腰間的佩刀,甩開臂膀,意氣風發地揚長而去。
新選組諸將相互看了幾眼,然後趕忙跟上。
那位剛剛領著青登進入拜殿,被青登的忤神行為給驚得瞠目結舌、呆若木雞的神主,這時總算是解除了身體的“石化”。
隻見他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上前來,攔住青登的去路。
“仁王大人!您、您這是……”
神主的雙目瞪得猶如銅鈴,兩顆眼珠仿佛隨時都會掉出眼眶,落到地上。
震愕、憤怒、惶恐……這三種情緒漂亮地混合在其臉上。
任何一位稍有責任心的神職人員,在目睹了青登的所作所為後,一時之間勢必是難以接受的。
望著一邊張開雙臂,一邊攔在自己前方的神主,青登並未停下身形,更沒有放慢腳步。
“讓開。”
青登沒有使用“勢”。
隻以無悲無喜的眼神,掃了神主一眼。
然而,僅僅隻是如此,神主便像是見到了什麼可怕的怪物似的,麵上的血色瞬間退散,“噔噔噔”地向後連退數步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青登連看都不看他,直接從其身側走過去。
在場的其他神職人員見狀,紛紛向左右兩邊退開,讓出道來,不敢再攔青登。
一行人前腳剛出神社,後腳總司就以戲謔的口吻,對青登調侃道:
“橘君,小心那位神主日後用醜時參拜來對付你哦。”
醜時參拜——日本的十分經典的詛咒人的方法。頭頂一支點亮的蠟燭,於醜時(約2時)悄悄走進神社或寺廟,把象征詛咒對象的草人掛在樹上,據說連續參拜七日滿願後被詛咒之人便會死亡,而一旦參拜被人看到將會失去效力。
青登莞爾:
“既如此,便請放馬過來吧,我隨時候教!強如妖鬼的勁敵都殺不死我,遑論區區的詛咒?”
“……”清河八郎一臉複雜地盯著青登的背影。
片刻後,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對著青登的背影說道:
“橘大人,您既然不遵奉神佛之道,何須來此呢?又何必在聖潔的神殿裡口出狂言呢?”
青登側過腦袋,瞥著清河八郎,彎起嘴角,聳了聳肩,皮笑肉不笑了幾聲之後,不急不緩地應答道:
“若是在從前,我確實是懶得跟那堆佛像、神龕廢話。”
“可現在……隨著我的閱曆漸長,見識到了越來越多的悲傷光景,親身經曆了越來越多的人間慘劇,也就越來越看那些高高在上,卻又什麼事情都做不了的神佛不順眼了。”
言及此處,其話音戛然而止。
緊接著,他倏地頓住身形,轉過身來,靜靜地注視大夥兒。
眾人雖覺得不明所以,但也還是乖乖地跟著停步。
“此次的出征雖讓我覺得熱血澎湃,恨不得早日與賊軍相會,迫不及待地想在此次的合戰中大顯身手,破陣、殺將、斬旗,立下巨大的功勳,順便檢驗將士們近日來的訓練成果。”
“可與此同時……我亦感到抑鬱寡歡,胸口裡就像是塞入了一塊大石頭似的。”
“賊軍、賊軍……名為‘賊寇’,可說白了,他們也隻不過是一幫走頭無路的農人。”
“農人是狡猾的。”
“他們會變著法子地藏起糧食、隱匿私田,熱衷於占便宜,即使是對自己毫無益處的小便宜,他們照樣樂此不疲。”
“若能占到一點便宜,便會欣喜若狂。”
“假使能得到一點好處,他們甚至不惜去坑害彆人。”
“可與此同時,他們也是單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