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久三年(1863),5月6日——
京都,壬生鄉,新選組屯所,將領們的專用道場——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永倉新八高舉著木刀,使出力劈華山的氣勢,猛劈向齋藤一的天靈蓋。
齋藤一架刀過頂,輕車熟路地化開永倉新八的攻勢。
在一旁觀戰的原田左之助和藤堂平助侃起了大山。
“我覺得這一回肯定是永倉新八贏!”
原田左之助前腳剛說完,後腳藤堂平助就反駁道:
“不!我賭勝者是齋藤先生!你看,永倉先生在這一戰中太心急了,氣息已亂,用不了多久,他就會落入下風。”
“這樣啊……說得也是呢。好,我也賭這一回是齋藤贏!”
“喂!不是說好賭贏的人要請吃晚飯嗎?怎麼能隨意更改押注的對象呢?”
雖然永倉新八和齋藤一是不同類型的劍客,但他們的實力隻在伯仲之間。
像他們這種同級彆,同時實力又不相上下的武者,決出勝負的關鍵因素,往往就隻剩下一些微妙的要點。
比如有沒有調節好心情,比如昨晚有沒有睡好,比如上一頓飯有沒有吃飽,再比如說今日的運氣夠不夠好。
青登在給自己劃撥了專用道場之餘,也給麾下的將領們劃撥了專供他們使用的道場,以方便他們習武、磨練技藝。
隻有拔刀隊隊長及以上的將官們,才有資格使用此道場。
對於這座將領們專用的道場,新選組的隊士們慣稱其為“將級道場”。
今日的“將級道場”,可謂是群星薈萃。
此時此刻,除了正在切磋的永倉新八、齋藤一,以及正在觀看他們倆的比試的原田左之助和藤堂平助之外,近藤勇、山南敬助、總司、木下舞、佐那子、井上源三郎,全都聚於此地。
土方歲三仍在江戶主持征兵。
可以說,除了土方歲三之外,“試衛館派”的諸位全在這兒了。
剛跟佐那子對練完的總司,一邊用薄布擦拭著額上的細汗,一邊隨口說道:
“說起來,‘幕朝會談’怎麼樣了?”
她的話音剛落,不遠處的近藤勇就聳了聳肩:
“還能怎麼樣?雙方僵持不下唄。”
“朝廷反複要求‘儘快攘夷’。”
“幕府反複強調‘斷不可攘夷’。”
“就這麼周而複始。”
井上源三郎驀地插話進來:
“嘖!真虧幕府和朝廷能就這點破事兒,掰扯得這麼久。”
“‘現在是否要攘夷’——這是一個需要探討的問題嗎?”
“朝廷的那些公卿甚至都不需要去做任何事情,既不需要去翻閱書本,也不需要去做細致的考察。”
“隻要去一趟橫濱,嫌遠的話就去一趟大阪的港口,看一眼西夷的戰艦,這個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除非是那種腦袋有問題的人,但凡看上一眼西夷的戰艦,就能明白西夷擁有著多麼強大的力量。”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較之西夷的軍力,我國確實是多有不足。”
“縱使集合幕府與諸藩之全力,也無法抗衡西夷。”
“現在攘夷,絕對會被西夷打得落花流水。”
“幕府目前所踐行的‘向西夷學習,待日後強大了再驅逐西夷’的策略,才是最正確的道路。”
“朝廷的那幫隻曉得吟風弄月的公卿,怎麼就不明白這個道理呢?”
“明明千年前的朝廷尚能虛心地派出遣唐使。”
“怎麼而今的朝廷反倒卻如此冥頑不靈呢?”
井上源三郎並不是一個多話的人。
他平日裡也很少去主動談論與政治相關的事宜。
這樣的他,居然按捺不住情緒地怒噴朝廷……可以看出,對於這場久久僵持不下的“幕朝會談”,饒是不願摻和政治的他也不禁心生怨言。
山南敬助苦笑一聲,插話進來:
“話也不是這麼說”
“即使是在千年前,朝廷也是在白江口之戰中慘敗給唐軍,才開始虛心地派出遣唐使的”
白江口之戰——亦稱白村江之戰,指的是663年8月27日至8月28日,唐朝與日本於白江口發生的大戰。
此戰中,唐朝水軍充分發揮自身優勢,將兵力、船艦皆數倍於己的日本水軍打得大敗,堪稱一次以少勝多的經典水戰。
役後,日本朝廷不得不認清現實,審時度勢地恢複與強盛的大唐帝國的國交,並開始派遣遣唐使,學習唐朝的優秀文化與先進製度。
佐那子也加入進討論中來:
“朝廷諸卿的冥頑不靈,並非無中生有。”
她一邊快速揮動木製薙刀,鍛煉著臂力,一邊不急不緩地把話接下去:
“自平安時代以降,朝廷諸卿從未踏出過京都半步。”
“終日隻知吟詩作對,不問世事。”
“對於京都以外的世界,缺乏恰當的理解。”
“在他們的眼中,來自遙遠國度的西方人,全都是茹毛飲血的野人。”
“他們對戰爭的理解,全都來自書本。”
“以為隻要萬眾一心,就沒有不可戰勝的敵人。”
“實在是……太愚蠢了。”
山南敬助輕輕頷首,以示對佐那子的這番言論的讚賞。
緊接著,他接過佐那子的話茬:
“確實如此。”
“不過,不可否認的是——有一部分公卿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他們了解西夷的強大,很清楚西夷的實力。”
“他們之所以一直要求幕府儘快攘夷,純粹是為了借‘攘夷’的名頭來打壓幕府罷了。”
“唉……值此國難之際,不思同心協力,反而相互傾軋……實在是太傷有識之士的心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周遭的氛圍愈趨沉重……
就在這時,結束對練的永倉新八和齋藤一走了過來。
“嗐!管它那麼多的!”
永倉新八咧開嘴,露出的笑容
“我隻曉得揮刀!除此以外的一切事務,皆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管它攘不攘夷的,反正我隻管逢敵便斬!”
木下舞揚起視線,掃了遍眾人,眨巴了幾下美目,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須臾,她幽幽地反問道:
“你們說……幕府會不會迫於朝廷的壓力,不得不行攘夷之策呢?”
木下舞的話音剛落,山南敬助就立即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不可能的。”
“除非一橋公等人昏了頭,否則他們不可能會同意攘夷的。”
總司又眨巴了幾下美目: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一橋公等人真的昏了頭,真的踐行了攘夷之策,這該如何是好?”
“……”
山南敬助不說話了。
總司、佐那子等其他人,也都紛紛閉緊嘴巴。
就這麼過去了好一會兒後,山南敬助才半是無奈、半是憂愁地緩緩應道:
“倘若真是如此……那我們就磨快利刃,準備打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