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漢當即拔出腰間的佩刀，舉刀過頂。
“預備——”
各炮組的炮手們紛紛蹲下身，繃緊全身神經，蓄勢待發。
阿部十郎擺了下手。
壯漢深吸一口氣，將刀劈下。
“放！”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排炮轟鳴著！震得大地在顫抖！震得遠方的點將台在顫抖！樣樣東西都在晃動！
點將台上，除了青登、淺井盛安、島田貫一等極少數人之外，全部麵露驚駭莫名的神情！雙目死死盯著大發神威的火炮群！
一個個光球高高地升上去，一個個銀色和紅色的圓圈，這些炮彈直如流星一般，在升至最高點後，就呼吼著墜下，不偏不倚地正中目標！
轉瞬間，那一麵麵靶子被爆炸撕裂、被烈火吞沒，化為齏粉。
由於彌漫著大炮的濃煙和重霧，空氣變得辛辣刺鼻。
那澎湃的熱浪像波濤一樣傳遞回來，使人感到麵部發燙。
阿部十郎輕蹙眉頭，一邊忍受不適，一邊第三次舉起手中的望遠鏡，觀察目標和炮擊效果。
“目標正前方，向右31，向上8，距離480。”
接下來的過程，就毋需贅述了。
傳遞指令、重複指令、調整炮擊諸元、開炮……狂吼著的彈幕，將“殘敵”徹底掃蕩乾淨。
從身為指揮官的阿部十郎到普通的隊士，他們的一切行動都遵循著既定條例。
指揮官觀察目標，下達指令；隊士們聽到指令後就要高聲重複；誰來負責調整炮擊諸元；誰來負責裝填炮彈；誰來負責開炮；誰來負責清掃炮筒……
大家各儘其責，一切都是那麼地井然有序，不出亂子。
全隊上下像極了精密的機器，按照設計好的程序來運作，絕不做出多餘之舉——而這，正是炮兵們所應俱備的素質！
像火槍手、炮兵這樣的技術兵種，必須要死摳細節，將作戰流程劃分得極細、極嚴謹，實現體係化，才能在兼顧安全的同時，將效率提升至最大。
那位始終站在阿部十郎的身旁，阿部十郎說一句，他就朗聲重複一句，像極了阿部十郎的傳聲筒的壯漢，名叫“野村利三郎”。
他乃十一番隊的副隊長，弘化元年（1844）生人，今年20歲，也是一位報名了今年年初的“大征兵”、剛入伍沒多久的新兵。
單論數學能力的話，他的水準並不算特彆優秀。
他之所以能夠獲得青登的青睞、成為十一番隊的副隊長，全是因為青登相中了他的過人膽魄。
興許是因為農家出身，外加上自身體型的缺陷，所以在麵對那些高大威猛的武士的時候，阿部十郎總會心生揮之不去的自卑感。
因此，每逢指揮部隊的緊要關頭，阿部十郎常常顯得有些弱氣，難以壓製麾下的驕兵悍將。
畢竟，積累了近千年的“階級歧視”，可不會因青登的一席話語、一紙命令，而這麼輕鬆消除了。
阿部十郎隻不過是一介農人，卻位居眾武士之上……難免會有人感到不爽。
跟阿部十郎比起來，野村利三郎簡直就像是其相反麵。
他乃正兒八經的武家之弟，體魄強健，身手傑出，光是往那一站，那鐵塔般的雄壯身姿足使鼠輩們膽戰心驚。
在被調入十一番隊之前，他是二番隊的隊士，因為聲音洪亮、性格勇猛豪邁，一身是膽，故頗受同為莽夫的永倉新八的賞識。
更難能可貴的是，他行事果斷，鮮少迷惘，意誌相當堅定。
綜上所述，他與阿部十郎，前者擅斷，後者擅謀。
青登認為：讓敢作敢為、同時又沒有“階級歧視”的野村利三郎來擔任阿部十郎的副官，定能達成互補的絕佳效果。
事實證明，青登的想法是正確的。
野村利三郎上任後，頓時給十一番隊帶來了不小的變化。
也不知是基因使然還是怎麼一回事，十一番隊的隊士們雖很擅長數學，但普遍身材瘦小，與“壯碩”一詞無緣，幾乎沒有猛男的身影。
因此，當野村利三郎被調入十一番隊後，猶如狼入虎群。
憑著膀大腰圓的健碩身軀，以及先前積累下來的勇猛果敢的名聲，十一番隊內無人敢跟野村利三郎對著乾。
他從不因阿部十郎的農人身份而心生間隙，始終忠實地支持阿部十郎，全心全意地輔佐對方。
每當野村利三郎站在阿部十郎的身邊，便成了對方的最強倚仗。
若有隊士對阿部十郎的指揮感到不滿，他隻需要橫過一眼，對方就會瞬間閉嘴，不敢再多言。
阿部十郎負責測算炮擊諸元。
野村利三郎負責現場的指揮。
分工明確，有條有理。
從結果來看，他們確實是一對黃金搭檔，彼此間的配合達到了“1+1＞2”的完美效果！
……
……
有了炮兵隊的珠玉在前，火槍手們的表現就顯得很不起眼了。
火槍打得再快、再響，其視覺衝擊力，還能勝過大炮不成？
誠然，火槍手們的表現還是很亮眼的。
經過長達半年的艱苦訓練，如今的六、八番隊已不再是當初那支連裝填彈藥，都要費上老半天時間的半吊子隊伍了。
在井上源三郎、藤堂平助的有序指揮下，六、八番隊的隊士們排成整齊的隊列，徐徐前進，像極了一麵麵堅牆。
“舉槍——”
此令剛下，“哢嚓”、“哢嚓”的鏗鳴就響成一片。
“瞄準——”
猛然放平的槍身，使得“哢嚓”、“哢嚓”的聲響再度接連響起。
“放！”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槍口噴射火舌。
聲勢駭人的厚密彈幕，呼嘯著劃破大氣，將遠方的那一麵麵靶子打得稀巴爛。
即使隔著老遠，也能感受到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儘管礙於器械的限製，命中率依然不值得稱道，但是……隻要親自看上一眼，便能由衷地感受到：命中率什麼的，已經完全不重要了。
再精銳的部隊，怕是也難以在此等駭人的彈幕下保持士氣！
……
今兒的整場演武，持續了約莫1個時辰的時間。
當演武結束後，諸將回到點將台上。
抬眼望去，眾人的麵部表情都很古怪，皆不作聲，一片寂靜，以致現場彌漫著難以形容的氛圍。
究其緣由，倒也簡單——不論是像總司、永倉新八這樣的老人，還是像中澤琴、相馬主計那樣的剛入伍沒多久的新人，全都被這場演武的畫麵、效果給震撼到了！
眾人心裡明白，今日的演武，既是檢驗新兵們的訓練成果，同時也是對新選組當前戰力的一次大摸底，好為不久後的“長州征伐”做準備。
因此，每一個人都卯足了勁兒，勢要在今日的演武上展露鋒芒。
步兵們的破竹之勢、騎兵們的勢不可當、火槍手們的摧枯拉朽、炮兵們的排山倒海……這些畫麵，無一不如巨錘般敲在眾人的心頭！
尤其是槍炮手們所展現出來的壓倒性的破壞力，更是讓人歎為觀止。
說來也巧，眾人無不心生相同的想法：原來我們新選組……已經這麼強了嗎？！
事到如今，“火器無用論”的落後思想在新選組內已徹底煙消雲散。
畢竟……隻要是腦袋正常、稍有良心的人，在親眼目睹槍炮的恐怖威力後，也不敢再說出“隻要拿出武士的氣魄來，就能戰勝槍炮”這樣的渾話來。
“諸位，你們今天的表現很好，我很滿意！”
青登的突然發聲，吸引了諸將的注意力。
諸將抬眼望去，隻見青登麵掛平靜的微笑，表情柔和。
“實不相瞞，你們今日的表現，遠遠超過了我的預期，我很高興。”
在聽見“我很高興”這一串字眼後，吉村貫一郎、阿部十郎等部分人，紛紛麵露激動的神色，仿佛蒙受了天大的嘉獎。
他們都是底層出身，多虧了青登的賞識，才得以擁有如今的高位。
如此，便不能理解他們對青登的感激、尊崇。
青登的話音仍在繼續：
“想必你們現在多多少都有所耳聞了吧？‘長州征伐’在即，我們新選組將以先鋒軍的身份出戰！”
“建功立業，就在眼前！”
“希望諸位再接再勵！切莫懈怠了！”
“保持如今的士氣、進一步提升戰力！”
“討伐長州之時，以壓倒性的絕對戰功，在青史上一個個寫上我們的姓名！”
簡單卻行之有效的激勵——諸將的頰間逐漸掛起慷慨激昂的色彩。
青登前腳剛說完，後腳異口同聲的巨大的“是！”登時包圍了他。
事實上，在觀看完今天的演武後，青登同樣感到心潮澎湃。
他方才所說的那些話，全是實言，並非扯謊。
新選組當前的戰力，確實是遠超其預期。
在震驚之餘，他甚感興奮。
青登並非屠夫。
直白的講，他並不熱衷於戰爭。
他已經親曆了好幾場戰爭，親眼目睹了戰爭的殘酷——隻要是有良知的人，在看見橫屍遍野、屍臭撲鼻的畫麵，就不會輕易將“開戰”一詞掛在嘴邊。
可是……在觀看完今日的演武後，青登雖仍對“戰爭”持審慎態度，但他不由自主地對半年後的“長州征伐”心生幾分期待。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快點開戰，既讓長州人瞧瞧，也讓天下人都瞧瞧。
瞧瞧他們新選組有多大本事！
一念至此，青登感到胸膛內的心臟又狠跳了幾下。
……
眼下演武已畢，諸將已無再湊在一起的理由。
青登擺擺手，下令解散。
當諸將紛紛退下時——
“咦？！你、你是誰啊？！”
這一回，是中澤琴的聲音。
“是我啊。九番隊副隊長，山崎烝。”
“山崎……烝……哦，對……你是山崎烝……對不起，我又……”
中澤琴的話還沒有說完，山崎烝自覺地搶答道：
“沒關係，是我自己的問題。是我長得太不起眼了。”
對於這一小插曲，諸將瞥了一眼後，就繼續該乾嘛乾嘛了——反正他們對此已相當習慣，不覺有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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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倘若本書有緣漫畫化的話，那我已經想好該怎麼表現山崎烝了——從不給他正臉，永遠隻畫他的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