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洛蒂的父親來了——麵對這突如其來的通報,正在辦公間裡處理公務的青登瞬間怔住,一臉懵逼,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誰?
艾洛蒂的父親?
緊接該通報之後,是艾洛蒂的請求:“師傅,我想跟您談談!”
青登花了好幾秒鐘的時間才總算緩過勁兒來,並且逐一理順腦海中的紛亂思緒。
雖然青登跟艾洛蒂有著很深的交情,但這麼多年來,她從未主動談及其過往。
因此,他們倆的關係呈現出非常矛盾的狀態。
一方麵,二人是意氣相投的師徒。
可另一方麵,青登對艾洛蒂知之甚少,甚至可以說是毫不了解。
她的父母在哪裡?
她和她爺爺究竟是因為什麼才會離開歐洲,來到這萬裡之外的偏遠島國?
一個胖老頭(安東尼)和一個柔弱的侍女(勒羅伊),帶著一位年幼的少女,不辭辛苦地來到這個極度排外的國家,這本就很奇怪。
雖然尊攘派的“天誅行動”很無腦、血腥,但就結果而言,確實是震懾住了西洋人。
在西洋諸國的報紙上,總能瞧見“日本人當街斬殺外國人”的詳細報道。
如此,在西洋人的眼中,日本乃半開化的野蠻之地,尋常人等根本不敢靠近。
據青登所知,明知日本很危險卻還敢來此的西洋人,基本隻有三類人。
其一是要錢不要命,為了發大財而來這兒創業、當倒爺的商人。
其二是抱著不可告人的特殊目的,比如來此展開諜報活動的特工。
至於其三……便是出於某些緣故,沒法再待在故土,特地跑來這兒避難的“逃難者”。
有道是“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況且,從地理位置來看,日本是西洋人目前所能前往的最遙遠的地方之一。
對那些來自西洋的逃難者而言,偏僻的日本確實是一個不賴的去處。
事實上,早在許久以前,青登就對艾洛蒂的身份有所懷疑了。
其身上的種種表現,太過驚豔。
與艱苦勞動絕緣的白皙、嬌嫩的肌膚。
咳唾成珠的優秀談吐。
不僅懂武術(刺劍術),還有著很高的文化修養,特彆擅長數學,小小年紀就掌握了傑出的算術能力與記賬手段。
很明顯,艾洛蒂的身世絕不一般!
不管是從哪一個角度來看,她都不像是普通的商人之女。
儘管其身世充滿疑點,但一直以來,青登都有意地裝作不知道、沒發現。
對待他人的隱私,青登一直抱以最大程度的尊重。
隻要他人不主動說,他就不會主動問。
再者說,艾洛蒂可是她的寶貝徒弟啊。
她是我的愛徒,一個懂事的好孩子——如此,足矣!
她是什麼人、她的身世是什麼、她是天老爺的女兒還是地老爺的妹妹,青登打心眼裡不在乎。
然而……看樣子,隨著“艾洛蒂的父親”的突然到訪,他這“裝無知”的把戲,怕是沒法再維係下去了。
雖不清楚“艾洛蒂的父親”是什麼身份、何許來曆,但從“艾洛蒂從未談及其父”的這一點來看,這對父女的關係絕對很複雜……
在經過短暫的思忖後,青登仰首喊道:
“來人呐!”
很快,候在門外的侍者回應道:
“主公,有何吩咐?”
“去傳艾洛蒂!讓她速來!”
“是!”
……
……
不消片刻,青登聽見虛弱無力的綿軟足音。
嘩——門扉敞開。
緊接著,令人目眩的一抹淡金色彩闖入青登的視界。
青登抬眼看去,隻見艾洛蒂低著頭,兩手交疊在身前,十指緊張地絞弄在一起,雙頰微微泛白,表情很難看。
假使定睛觀瞧,就能發現其眸中浮現出若隱若現的畏懼之色。
在青登印象中,自與艾洛蒂結緣以來,她一直以磊落颯爽的開朗形象示人。
她刻下的這副瑟縮模樣……著實稀罕。
青登粗略地打量她一眼後,直截了當地問道:
“艾洛蒂,那人……真的是你父親嗎?”
艾洛蒂並未立即作答。
她躊躇了好好幾秒後才吞吞吐吐地說道:
“我還沒去見他……不過,從門衛描述的種種特征來看,應該就是他了。”
說罷,她以貝齒輕咬下唇。
與此同時,其臉頰愈顯蒼白,眸中的畏懼之色也加深了幾分。
自艾洛蒂進房後,青登就一直在細心觀察她的全身上下。
因此,她這細微的神態變化,青登統統儘收眼底。
青登沉下眼皮,略作思考後緩緩起身:
“艾洛蒂,走吧,我們去院子。這兒太沉悶了,不是聊天的好地方。”
艾洛蒂聞言,頓時露出詫異的表情:
“欸?可是……我父親……”
青登搶先一步打斷道:
“我已經命人去好好招待他了,就讓他稍微等一等吧。”
說罷,青登率先行動,抬腳向外走去。
艾洛蒂雖感猶豫,但她身體還是非常誠實地緊跟上去。
二人一前一後地來到距離青登辦公間不遠的一處小院落。
青登很常來這兒。
每當感覺勞累了,他就會來這院落坐坐,看看風景,換換心情。
相比起橘邸的其他院落,這處院落的麵積雖不算寬敞,但勝在布置巧妙,小小的空間裡栽下為數不少的鮮豔花朵、青翠綠植。
師徒倆並肩坐在緣廊上。
青登並未急著發問,而是靜靜地陪同對方觀賞美麗的景色。
望著澄澈的天空與姹紫嫣紅的院景,艾洛蒂稍稍恢複了精神,表情也變好看了些許。
“艾洛蒂,我無意打探你的過往。”
青登不緊不慢地開口道。
“不過……既然你的父親都找上門來了,我也沒辦法再裝傻下去了。”
“若是方便的話,你就大致地跟我講講你的過往吧。”
“當然,如果有不願意說的內容,你大可略過。”
“隻要撿點要緊的、你願講的內容就好。”
語畢,青登靜待對方的回複。
艾洛蒂再度咬唇,疊放在膝上的雙手用力攥緊。
短暫的沉默是她的遲疑不定。
話雖如此,但她並未讓青登久等。
“……師傅,你知道‘七月王朝’嗎?”
“抱歉,我不知道……”
七月王朝……光聽名字就像是西方某國家的朝代名。
青登完全不懂西方曆史,自然不了解“七月王朝”。
對方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這般說。
青登剛一語畢,她就幽幽地把話接了下去:
“七月王朝,公元1830年至1848年統治法蘭西國的王朝。”
“因國王路易·菲利普出身自奧爾良家族,故又稱為‘奧爾良王朝’。”
“我就是七月王朝的宗室後裔。”
“……”
“……”
落針可聞的寂靜降臨在二人之間。
“我就是七月王朝的宗室後……”
“艾洛蒂,我十分清楚地聽見了,所以你不必重複。”
他說著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情緒。
他剛剛之所以保持靜默,純粹是因為太過震驚……
震驚得無以言表!
雖然他早就猜到艾洛蒂的身世不簡單,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其來頭竟這般大!
法國王朝的後裔……!
震驚歸震驚,可冷靜細想的話,這其實具有極高的可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