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條好路,儘是坑坑窪窪、一下雨就準變泥潭的爛泥路。
不難預想,這座村落的村民們肯定是與窮困相伴,每天過著半飽半饑的艱苦日子。
“……”
看著這一座座破敗的房屋,看些腳下這一條條泥濘的爛路,山南敬助抿緊了嘴唇,麵部神情變得複雜難言。
……
……
是夜——
山南敬助他們今夜的運氣很不錯,成功趕在天黑之前找到一處適合紮營的地方。
簡單地吃過晚飯後,山南敬助默默地回到自己的營帳。
他前腳剛撩開帳簾,後腳便像是卸下偽裝一樣,“呼”地長出一口氣,頰間浮現出濃鬱的疲倦之色。
“真讓人為難啊……”
他一邊嘟囔,一邊飄也似的移步至桌邊,隨意地盤膝就座,怔怔地看著桌上的蠟燭,橘黃色的火光映滿他的雙眸,若有所思。
正當他兀自發呆、沉思的這個時候——
“山南先生!山南先生!快看呐!快看呐!”
營帳外陡然傳來原田左之助的聲音。
未等山南敬助出聲回應,原田左之助就一把掀開帳簾,悶頭闖入。
他並非空手前來,手裡還帶著禮物——其掌中抓著一隻又大又肥的青蛙。
“山南先生,看呐!好大的青蛙啊!”
“這麼肥的青蛙,我還是第一次見!”
“我們一起把它烤了吃吧!一定會很好吃的!”
山南敬助用力地眨巴眼睛,神情錯愕地看了看原田左之助,接著又看了看他手中的大青蛙——“呱!呱!”——這隻大青蛙適時地叫喚兩聲。
“原田君,你……有事兒嗎?”
就這麼躊躇了好一會兒後,他才小心翼翼地反問道。
“突然闖進我的營帳,手裡還抓著隻大青蛙,說要把它烤了吃……”
“老實說,我有點不知所措……一時間不知你是認真的,還是想跟我開玩笑。”
“說到底,為什麼要突然送青蛙給我吃?”
突如其來的闖入、突如其來的青蛙……這一係列莫名其妙的舉動,令山南敬助的大腦陷入短暫的宕機。
原田左之助“嘿嘿”地輕笑了幾聲。
“山南先生,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
此言一出,山南敬助的麵部神情登時微變,瞳孔緊縮。
原田左之助自顧自地接著往下說:
“方才吃晚飯的時候,我見你很不積極,隨便扒拉了兩口米飯就說‘吃飽了’。”
“這可不行啊!”
“人生在世,隻有兩件事情是最重要的。”
“一件是吃飯,另一件是睡覺。”
“如果吃不好、睡不香,那身體肯定不健康。”
“如果身體不健康了,那啥事都乾不成!”
“甭管是家事還是國事,都需要一具健康的身體去做事!”
“所以呢,我特地去了趟營外,逮了這隻大青蛙,給你加加餐!”
“彆看青蛙長得惡心,它的肉可香了!你看它腿上的肉,多厚呀!”
原田左之助說著扒拉青蛙的兩條腿。
這隻可憐的青蛙像是預知到自己的命運,反複發出“呱呱”、“呱呱”的可憐叫聲。
山南敬助再度怔住。
直至這時,他才後知後覺地注意到對方的衣裳下擺沾滿泥垢,連兩袖都是臟兮兮的。
想必是他去野外抓青蛙時,不慎弄臟的。
“……原田君,你這樣可不行啊。”
山南敬助的麵部線條緩緩放鬆,露出既像是欣喜又像是無奈的笑容。
“你應該將你的這份柔情用在喜歡的女孩身上。”
“將其用在我身上,未免太過浪費了吧?”
原田左之助聞言,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
“山南先生,你這話說得可不對。”
“喜歡的女孩確實很重要。”
“可對我而言,山南先生你更重要!”
“咱們可是同甘共苦的好兄弟啊,不是嗎?”
說到這兒,原田左之助略作停頓。
當他重新開口時,語氣變得認真、嚴肅起來。
“山南先生,看在咱們是好兄弟的份上吧,就跟我開誠布公唄?”
“究竟是啥事情,竟能讓你連飯都吃不下,魂不守舍的。”
“雖然我是一個腦筋不靈光的愚夫,但若有什麼我能幫忙的,請儘管開口。”
“我一定會為你兩肺插刀的!”
說罷,原田左之助盤起雙腿,安然就座。
觀其架勢,山南敬助若不說出個所以然來,他是絕不會離開的。
山南敬助見狀,不禁苦笑出聲。
“……原田君,是‘兩肋插刀’,不是‘兩肺插刀’。”
他先是點出對方的語誤,然後側過腦袋,眼望桌上的蠟燭。
在火光的照耀下,一抹抹彷徨神情攀上他的頰。
“抱歉,原田君,讓你擔心了。”
“其實也沒啥大事。”
“我隻是……有些迷茫罷了。”
原田左之助歪了歪頭:
“‘迷茫’?”
山南敬助點了點頭:
“自‘黑船事件’至今,十年有一。”
“這十一年來,我們不停地打仗,不停地內鬥,不停地流血。”
“我總問自己:我們究竟要打到什麼時候,那和平安定的日子才能到來?”
“不久前,我很直白地問橘君:‘流了這麼多血,也該得到什麼等值的東西了吧?’”
“是時,橘君是這麼對我說的:‘我不敢追求‘等值’,但我會全力追求‘值得’’。”
“我明白橘君的意思。”
“但……但……”
“究竟要取得什麼樣的戰果,究竟要在史書上留下什麼樣的內容,才能讓那些血與淚‘值得’?”
“百姓們已經夠苦了。”
“連綿的戰事隻會讓他們的日子更難過。”
“每當想到這兒,我就感覺心裡空落落的。”
“甚至不禁質疑起此次的‘長州征伐’。”
“這場戰役,真的值得讓這麼多人為此受苦嗎?”
山南敬助說完了。
他前腳剛說完,後腳就苦笑著搖了搖頭。
“抱歉,我似乎講太多難懂的話了,把我剛才所說的這些話都忘了吧……”
“我大致聽明白了!”
山南敬助還未把話說完,原田左之助就粗暴地搶斷道。
“簡單來說,你就是不知自己眼下的戰鬥是否還有意義!進而失去戰鬥的動力!”
霎時,山南敬助睜大雙眼,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原田左之助。
好半晌後,他才磕磕巴巴地說:
“對、對的,沒錯,大體就是這個意思……”
原田左之助咧了咧嘴,露出滿口白牙。
“山南先生,我明白你的煩惱了!”
“你這問題確實是挺棘手的。”
“車子沒了方向就會原地打轉,何況是人?”
“說來不怕你笑話,我打從娘胎起,就沒考慮過什麼‘戰鬥的意義’、‘戰鬥的價值’。”
“硬要問我是為何而戰的話,那我的回答大概是‘為橘先生而戰’!”
“隻要追隨橘先生,牢牢團結在誠字旗下,那美好的世道終會到來——我一直這麼堅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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