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謔謔謔謔~~艾洛蒂,我明白你的顧慮。”
“我老了,身體狀態大不如初。”
“年輕時能夠輕鬆駕馭的招式,現在怎麼也使不出來。”
“莫說是建功立業了,彆拖人後腿就實屬萬幸。”
“可縱使如此,我還是想上戰場。”
“不管怎樣,我始終是一名劍士啊。”
“我想在臨死之前,再做一回‘一騎當千的劍士’。”
“況且……除了老夫聊發少年狂之外,我還有彆的考量。”
隨著他話鋒一轉,其眸中迸射出閃耀的光芒。
“在我年輕時,吾父曾告訴我:人都是惜命的。”
“‘保全自身,努力活下去’是人的天性,無從違抗。”
“不過,往往會有那麼一瞬間,能讓人置生死於不顧,義無反顧!”
言及此處,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停了一停後把話接下去:
“艾洛蒂,我不知道你是否了解。相傳我們天然理心流跟‘永世劍聖’緒方一刀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艾洛蒂愣住了——這事兒她還真是第一次聽說。
“不,我對此從未耳聞。”
近藤周助微微一笑。
“這樣啊,那我就簡單地跟你講講吧。”
“相傳在70年前,我們天然理心流的流祖近藤內藏助與緒方一刀齋是好友。”
“據說正是多虧了緒方一刀齋的悉心指點,流祖近藤內藏助才得以完善天然理心流。”
“換言之,天然理心流的誕生有緒方一刀齋的一份功勞。”
“他算是咱們天然理心流的老祖宗。”
“雖然這隻是我們家族內部世代相傳的故事,難辨真假,但受此影響,我跟絕大多數劍士一樣,非常崇拜緒方一刀齋,視他為自己畢生追趕的對象。”
“‘以一當百,弑殺暴君’、‘攻陷二條城’、‘摧毀傳說中的忍者村’……緒方一刀齋的所有事跡,我全都如數家珍。”
“自年輕時,每當回顧緒方一刀齋的這些事跡,我就不禁想著:緒方一刀齋之所以會如此勇猛,屢次親涉險境,是否是因為他遇到了很多個值得他義無反顧的‘瞬間’呢?”
“現在年老了,邂逅了同為天之驕子的橘君,於是我又在想:橘君他奮不顧身地直麵強敵,不論是討夷組、清水一族,還是而今的長州藩、法誅黨,都不能讓他退縮半步,是否也是因為他遇到了很多個‘瞬間’?”
“實不相瞞,我一想到這兒,就不免感到幾分嫉妒,”
“真是太狡猾了,為什麼你們總能碰到這樣的‘瞬間’,而我卻從未遇見過呢?”
“這種能讓人勇往直前、奮不顧身的‘瞬間’,究竟是什麼樣的?”
“是否隻要經曆過這些‘瞬間’,我的人格與實力就能獲得新的蛻變呢?”
“我很想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
“我想要親眼見識這個‘瞬間’,親身體會這個‘瞬間’。”
“怎可惜……非常遺憾,直至今日,兩鬢都花白了,我仍未遇見這個‘瞬間’,進而也就無從找尋這些問題的答案。”
說到這兒,他麵露惋惜之色。
“我很肯定,假使沉溺於安穩的日子,每天吃喝玩樂的話,是絕對無法遇見這個‘瞬間’的。”
“在瞬息萬變、此前從未踏足過的激烈戰場上,說不定就能得償所願——這份念頭催使著我重新拿起劍。”
“仔細想來,真是慚愧啊……為了追尋自己心目中的武道,竟做出如此任性之舉,甚至讓妻子擔心得落淚。”
“不過,在哭泣過後,阿筆她不再多說什麼,也不再勸我跟他們一起離開江戶。”
“雖然她很碎嘴,講話也不太好聽,總是糾結於一些小事,但每逢重要時刻,她總會全力支持我。”
“當初傾儘所有財產,營建這座試衛館時是如此。”
“如今默默地攜全部家人離開,讓我沒有後顧之憂地上戰場,也是如此。”
說到這兒,他略作停頓,隨後一邊摩挲著下巴,一邊發出標誌性的笑聲:
“謔謔謔謔~~一不留神,說了許多難為情的話。”
“好了,暫且先不談我了。”
“艾洛蒂,你又如何呢?”
“你也要留下來參戰嗎?”
艾洛蒂聞言,不假思索地回複道:
“這是自然!”
“我之所以來江戶,一是送土方歲三去療傷,二便是跟賊軍戰鬥到底!”
近藤周助聽罷,沉下眼皮,本就細長的雙眼眯成一條縫隙。
他在沉默片刻後,緩緩道:
“……我活了七十有二。”
“一大把年紀了,沒幾年活頭了。”
“說得難聽一點,哪怕即刻暴斃也不足為惜。”
“可你不同,你才十六歲,還很年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你還有光明的未來。”
“艾洛蒂,坦白講,我並不希望你上戰場……”
近藤周助以委婉的口吻勸說艾洛蒂。
艾洛蒂見怪不怪地歪了下頭,莞爾一笑:
“近藤老先生,就跟您有著自己的追求一樣,我也有著我的追求。”
“我隻跟師傅和舞小姐提過我這兒時的夢想。”
“今天就破一次例,再提一次吧。”
“從小時候起,我就一直渴望成為一名像羅賓漢那樣的打抱不平的俠客。”
“啊,羅賓漢是英國的一名偉人,他跟鼠小僧一樣,也是一個劫富濟貧、廣受好歹的好人。”
“雖是兒時的幼稚夢想,但我從未將其遺忘、舍棄。”
“在八王子奮戰的那五日,我恐怕永世都不會遺忘。”
“首次上陣殺敵,首次體驗敵人的鮮血噴到自己臉上,首次感覺死亡離自己這麼近……雖然很不甘心,但我確實很怕痛、很怕死。”
“很怕那鋒利的刀刃落到自己身上。”
“很怕自己再也吃不到喜歡的食物。”
“很怕自己再也沒法跟舞小姐她們一起玩耍。”
“很怕自己再也沒法跟師傅他……”
言及此處,她倏地頓住話頭,沒有把話接下去。
在躊躇了片刻後,她直接略去沒講完的這半截話:
“儘管心中充滿了恐懼,但在恐懼之餘,我感覺到一種快感。”
“我在斬奸除邪。”
“我在保境安民。”
“我平生以來首次感覺自己離夢中的俠客形象是那麼地接近!”
“我想繼續成為能讓我感到驕傲的俠客——光是這點,就足以組成讓我留在江戶的理由。”
說到這兒,她略作停頓,隨後換上半開玩笑的口吻:
“如今已然長大的我,可不能讓幼時的我感到失望啊。”
近藤周助安靜地聆聽到最後。
待女孩語畢後,他微微彎起嘴角,輕淺的笑意隨之浮現。
“抱歉,我方才似乎說了很不識風趣的話。”
“請你忘了我剛剛所說的話吧。”
說罷,他向女孩伸出手。
“艾洛蒂,讓我來幫你磨刀吧。”
“經曆了足足五天的激戰,你的刀肯定已經傷痕累累了吧?”
“揮了幾十年的劍,磨了幾十年的劍。”
“論磨劍的功夫,我可不輸給那些專業的磨刀師。”
聞聽此言,她一邊麵露喜意,一邊拿起擱在右腿邊的大和守安定,以雙手遞過去。
近藤周助鄭重地接過,然後“哢”地將刀拔出半截。
再厲害、再堅韌的刀也是消耗品。
近藤周助說得不錯,連日的激戰使大和守安定的刀鋒遍布豁口。
他仔細地查看一遍,點了點頭:
“嗯……還好,僅僅隻是刀鋒受損,刀身沒有出現的彎折,隻要磨一遍刀身就能鋒利如初!”
他說著將刀收回鞘中。
“給我一個時辰的時間。”
“一個時辰後,保準讓你的刀重獲新生。”
正當近藤周助準備起身去拿磨刀工具的這個時候,大門方向傳來陌生的大喊:
“有人嗎?!請問有人嗎?!”
近藤周助和艾洛蒂雙雙愣住。
“近藤老先生,是您的客人嗎?”
“我今天可沒約客……”
他說著輕蹙眉頭,抬腳走向大門。
艾洛蒂跟隨在其身後。
很快,他們一前一後地抵達大門,推開門扉——門外站著一個從未見過的年輕人。
此人滿身汙垢,想必是有一陣子沒洗澡了,他身上的衣裳同樣臟得令人不忍直視。
臉上黑一塊、白一塊的,仿佛是個燒炭工。
值得一提的是,此人背上背著一根用土布緊包著的長條物體,從其形狀來看……似乎是一把刀!
近藤周助打量了他幾眼:
“請問您是。”
年輕人稍稍站正身子,昂首挺胸:
“在下四季崎季寄,是一名刀匠!”
四季崎季寄——這讓人印象深刻的奇怪名字,瞬間勾起艾洛蒂的記憶。
“四季崎季寄……難道說,您就是那位幫師傅……幫橘青登修刀的人?”
年輕人……即四季崎季寄用力點頭。
“不錯!正是在下!”
他一邊說,一邊解下背上的長條物體,以雙手呈遞至艾洛蒂和近藤周助的麵前。
“毗盧遮那已浴火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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