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的目光集中至酒吞童子身上,安靜等候他的具體指示。
酒吞童子思索半晌後,沉聲道:
“……我們的兵力已相當吃緊,不可再作過多的犧牲。”
說到這兒,他轉過腦袋,對宿儺喊道:
“把所有的‘煙花’都抬上來!”
……
……
赤阪禦門,渡櫓門——
“敵軍敗勢已顯!將他們趕下去!”
吼畢,德川家茂呐喊一聲,不顧周圍人的勸阻,架起手中的太刀,踏步向前,加入戰局。
俄兵們聽不懂日語,也不曉得“征夷大將軍”是啷個東西。
奇兵隊的隊士們就沒這麼無知了。
他們已經通過德川家茂的扮相以及他所喊出的這一係列話語,看穿其真實身份。
“殺了他!他就是德川家茂!隻要殺了他,這一戰我們就贏了。”
“彆管其他人了!優先對付德川家茂!”
“殺呀!倒幕就在今日!”
茫茫多的敵兵自各個方向殺奔向德川家茂。
麵對這驟然而至的危機,德川家茂毫不驚慌。
他一邊架起刀,一邊沉穩地掃動視線,觀察戰況。
“該死的國賊!天誅!”
一名敵兵咆哮著撲向德川家茂。
舉過頭頂的刀用力劈向其頭顱。
從劍術的角度來評判,他這一刀是很不錯的,力量很足,刀筋很正,對間距的把控也很準確。
不過,他錯判了一件事情:德川家茂從來都不是嬌生慣養之人!
雖然貴為征夷大將軍,但他一直保持著鍛煉身體、修習劍術的習慣。
出於天賦有限的緣故,他並非身手過人的武道高手,可也絕不是什麼手無縛雞之力的孱弱書生!
他盯準敵人的刀路,猛地揚起手中的太刀,斜架在頭頂上方。
鐺——的一聲,兩把鋼刀相擊於空中。
緊接著,敵人的刀就跟乘滑梯似的,沿著太刀的刀身滑向一旁。
這一招,正是劍術中最經典的消力。
在化解敵人的攻勢後,德川家茂立即發起反攻。
他那由守轉攻的技巧相當嫻熟。
僅眨眼的工夫,他就將掌中刀擺正成右上段,然後利落地劈將而下!
撲哧!
太刀的刀鋒劃過敵人的整個身軀,鮮血飆出。
敵人的身軀在搖晃幾下後,就“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將軍大人不僅親身加入戰鬥,而且還親手砍翻了一名敵兵……周圍再度響起士氣振奮的歡呼。
雖然德川家茂的英勇令將士們深感敬佩,但不管怎麼說,他始終是幕軍的最高統帥。
他若出了什麼意外,將會對幕軍造成無可挽回的嚴重打擊。
長時間暴露在敵軍的刀鋒之下,實在太危險了。
於是乎,有一批將士抖擻精神,打算上前保護德川家茂。
隻不過……他們才剛走出幾步就統統頓住身形。
並非不想支援德川家茂,而是他們後知後覺地發現對方根本用不著他們的保護——因為其旁邊有一位非常可靠的保鏢!
“小心!這家夥是‘劍聖’男穀精一郎!”
“彆退縮!就算他是‘劍聖’,也已經是垂垂老矣的老頭了!”
“一個老去的‘劍聖’,有何可懼?”
數名敵兵組成一個粗糙的扇形,朝德川家茂包圍而來。
然而,他們非常忌憚守在德川家茂身旁的那位老人,腳步磨磨蹭蹭,短短數步的間距始終沒有跨越過去。
儘管他們彼此鼓勁、打氣,但他們一直不敢上前硬撼“劍聖”的刀鋒!
古往今來,擁有“劍聖”頭銜的劍士,隻有戰國時代的上泉信綱、塚原卜傳,70年前的緒方一刀齋,以及如今的男穀精一郎。
這等稀世罕見的強者,由不得他們不緊張、謹慎。
眼見敵兵們不敢上前,男穀精一郎懶得陪他們耗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他踏步向前,如飛燕一般猛劈第一人的胸口,然後調整刀鋒,向上一撩,把第二人砍翻在地,緊接著將收刀的動作化為攻擊的招式,一口氣剮開第三人、第四人的肚腹。
末了,他腳步一錯,撤回至德川家茂身旁。
他的刀速極快,莫說是格擋、閃避了,敵兵們連反應都反應不過來,有些人甚至連自己已經被砍了都不知道。
艾洛蒂並不認識男穀精一郎和窪田清音,隻聽說過這倆人的名號。
男穀精一郎之所以會被尊稱為“劍聖”,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他對日本劍術作出了突出的貢獻。
他最大的貢獻,就是統一了竹劍的長度。
在此之前,因為平均身高很低,劍士們普遍耍不動長劍,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73cm的竹劍是日本劍術的主流。
直到“七尺無雙”大石進的橫空出世,才讓這“主流”遭受動搖。
身高七尺(2米1)、手拿五尺三寸的長劍(1米6)的大石進打遍全江戶無敵手,無數強者慘敗在其劍下。
受此影響,一時間,劍術界開始流行起長劍,“劍越長越好”的理念成為不容置疑的真諦。
劍士們爭相拿起長劍,生怕自己的劍短人半分,全然不顧自己是否使得來這麼長的劍。
男穀精一郎看不慣這種風氣,於是用一把當時已被擯棄的短劍(73cm),頂著數十厘米的身高差把大石進撂倒在地。
在打敗大石進後,男穀精一郎憑借這份戰績以及自身的威望對日本劍術進行了一場大的改革,把竹劍的長度統一為目前的4尺(1米2),徹底終結“劍越長越好”的謬論。
從此以後,所有門派的竹劍都是統一的長度,不再盲目追求長劍。
男穀精一郎統一竹劍長度的這一壯舉,可謂是奠定了當前的日本劍術的基礎。
若無這麼一位威望極高的宗師來整合眾人的想法,恐怕直至今日大夥仍在為竹劍的最佳長度而爭論不休。
當然,他能獲得“劍聖”稱號的最主要原因,還是他那無與倫比的強悍實力!
關於男穀精一郎是如何壓服群雄的各類軼事,講上一天一夜也講不完。
總而言之,在年老力衰之前,男穀精一郎始終是“無敵”的代名詞!
有他守衛在德川家茂的身旁,任憑敵兵們如何上前、如何拚死攻擊,也無法靠近德川家茂半步。
從總體效果來看,德川家茂的奮勇衝陣起了不可小覷的作用。
征夷大將軍的首級……隻要砍了它,這一仗就贏了——這巨大的誘惑使奇兵隊的隊士們無法再保持理智。
他們爭先恐後地撲向德川家茂,不顧其他。
擅自離開自己的位置……如此,便使他們的陣列變得淩亂、搖搖欲墜!
艾洛蒂瞅準這一戰機,大喝一聲“跟我上”,榨儘體內殘餘的氣力,加緊攻勢,試圖一鼓作氣,將敵軍趕出禦門!
做個形象的比喻……敵軍就像是為了打倒德川家茂而揮出了拳頭,拳頭是抬起來了,可把脆弱的側肋給放出來了——艾洛蒂趁機出一記重拳,正中其放空的側肋!
她的進攻登時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
憑借著有如神助的高昂士氣,將士們蜂擁而上,悍不畏死地猛打猛衝。
敵軍節節敗退,死傷慘重。
還活著的人連忙沿來時的路——那一架架長梯——退回地麵。
渡櫓門上的敵軍如潮水般退卻。
守軍趁勢掩殺,將那些來不及逃走的家夥砍翻在地,再將那一架架長梯砍斷、掀倒。
至此,渡櫓門上再無敵兵的身影。
“敵軍退了!我們贏了!”
“我們守住赤阪禦門了!”
“嗚嗚嗚嗚嗚嗚嗚……”
麵對這付出無數艱辛才好不容易換來的戰果,喜極而泣者不在少數。
艾洛蒂一邊喘著粗氣,爭分奪秒地調整身心狀態,一邊呆呆地掃視四周。
就在剛才,她還因無計可施而不禁心生絕望。
沒成想,僅僅十幾分鐘過去,戰場局勢就發生了驚天逆轉!
征夷大將軍與大禦台所的禦駕親征;“劍聖”的趕到……這些意想不到的援軍幫他們撐過了最艱難的苦關。
此時此刻,艾洛蒂深刻地體會到何為“戰場上的一息萬變”。
敵兵們退了……按理來說,這是一件好事。
哪怕隻是暫時退卻,也能為他們掙來片刻的喘息之機,好以此來調整狀態。
可是……麵對這一光景,艾洛蒂並未感到愉悅、放鬆。
算上先前的八王子攻防戰,她已經跟法奇聯軍打了兩仗。
對於這夥強敵的棘手程度,艾洛蒂有著很清晰的認知。
其心思之狡猾,其手段之豐富,讓她現在的每一份喜悅都摻雜著不詳的預感。
不知怎的,這個時候,她陡然回想起高麗門即將陷落時的那一幕幕畫麵。
同樣也是敵軍撤退了……
同樣也是敵軍不再發動進攻了……
就像是上天有意捉弄她一般,就在其心臟敲起不安節奏的這一瞬間——
骨碌碌碌碌……!
禦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由遠及近的車輪轉動聲!
霎時,艾洛蒂的瞳孔猛地緊縮成針孔狀。
她三步並作兩步地奔至禦門邊沿,向外張望——足足12輛大號手推車朝他們這兒快速衝來!
所有的景象,一如方才。
每一輛手推車都裝載著滿滿當當的木桶……興許是懶得掩飾了——其實也沒有再掩飾的必要了,艾洛蒂她們都知道這些木桶是什麼玩意兒——所以這些手推車沒有再披蓋草席。
看著這支規模比剛才還要龐大的車隊,艾洛蒂頓時感到一股股涼意由心底向四肢百骸擴散,進而直竄上天靈蓋!
下個瞬間,宛若條件反射一般,她扯開嗓子大喊道:
“快!阻止他們!那些是炸彈!不能讓這些炸彈靠近禦門!”
在聽見“炸彈”這一名詞後,德川家茂、天璋院、男穀精一郎等人的臉色立時變了。
他們馬上明白過來,這些木桶就是害赤阪禦門的高麗門變為一堆廢墟的罪魁禍首。
敵軍竟還有這麼多炸彈……從這一角度來考量,他們為了攻陷江戶確實是下了血本、費了苦功。
近藤周助破口大罵:
“該死!他們到底有多少炸彈?!”
不同於方才,這一回兒,艾洛蒂他們擁有了兩位神箭手。
轉眼間,天璋院和窪田清音不由分說地同時上前,挽弓搭箭,狙擊那些正猛推車輛的敵兵。
他們的弓術果然高超。
即使隔著不短的距離,即使敵兵們都將大半個身子藏在車輛的後方,也照樣百發百中!
一根根箭矢淩空射出。
一名名敵兵倒地身亡。
然而……敵兵的數量實在太多了!
每一輛手推車都有至少4名敵兵來推動。
天璋院和窪田清音哪怕是將手中的弓弦給拉出火星子了,也是杯水車薪。
雖然其他將士紛紛拿起火槍、弓箭,上前支援,但他們的弓術(槍術)水平遠遠不如天璋院和窪田清音,沒法精準射中敵兵,到頭來隻起了個“氣氛組”的作用。
這時,新的意外狀況發生了。
天璋院放出新的箭矢,又射倒一名敵兵。
這名敵兵在向前傾倒時,不慎撞到其麵前的車輛。
車子搖晃了幾下,車上的幾個木桶滾落下來。
這些木桶掉到地上後,立即彈起數寸高,並且發出“咚”、“咚”的清脆響聲。
但凡是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一個裝滿東西的木桶是不會彈起這麼高的,也不會發出這麼清脆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