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還人滿為患的房屋內,轉眼間,便隻剩下了淳於越和伏生兩人。
伏生小心翼翼得將《論語》卷起——這是孔子親傳弟子顏回親手所刻。
今日若不是為了向淳於越發難,這本《論語》他定是不會拿出來,他本打算當做傳家寶,傳給子孫後代的。
“淳於越,你到底是如何想的!”伏生怒氣未消道“朝會那般作為,晌午後又遣張平四人去樓台,你所圖為何啊!”
“伏兄,這些事你不消理會,安心做你的學問便是了。越能保證後世仍有儒家,但後世之儒會否是當今之儒,那卻是伏兄的事了。你我二人,不是一向如此分工的嗎?”
淳於越含蓄地笑著,他眉眼柔和,渾然沒有記恨伏生的模樣。
往日如果淳於越這般說法,伏生也就作罷了,兩人此類對話已不是一次兩次了。
但這次不行。
伏生手掌自竹簡上的刀刻痕跡,竹子紋絡劃過遊走。
那粗糙凹陷的觸感,讓伏生的內心無法平靜下去。
儒學傳揚之路,亦是如此坎坷不平。
他和淳於越之前說好的。
一個主內——鑽研儒學。
一個主外——傳揚儒學。
伏生本以為自己做的事,比淳於越做的事要難上數倍。
如今卻發現,他錯了。
因為鑽研儒學,至少沒有性命之憂,沒有名聲之患。
而淳於越,今日不僅差點掉了腦袋,還險些名聲大衰。
伏生在將竹簡卷好後,將靠在牆邊放著的一條草席鋪在地上。
他又從桌案上取下以陶土燒製而成的茶壺茶杯,放在了草席中央。
伏生拖去鞋子,跪坐在了草席的一邊,手掌平伸指著草席的另一邊,對著淳於越道“坐。”
“何至於此?”
淳於越無奈,也褪去鞋子,如伏生一般,跪坐在了草席另一邊,與伏生相對而坐。
春秋時期,孔子帶領弟子周遊列國碰壁後,在冉求的幫助下,終於回到了父母之邦魯國。
從此孔子專心於著述,編輯整理《詩經》、《尚書》、《禮記》,用自己觀點撰寫《春秋》。
同時開壇講學,講學時不分貴賤,所有人都正坐在地,弟子最多時達三千人。
這便是坐而論道。
自此以後,凡儒家弟子,若是擺出正坐姿勢,邀請同坐論述。
如果接受邀請,那便意味著雙方接下來所談論話題,就是最肅穆,最正經的事了。
茶壺雖叫茶壺,倒出的卻不是茶湯,而是熱水。
茶湯是年俸一千石以上的高官,才能喝得起的奢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