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章 法家術之爭(上)_吾弟大秦第一紈絝_思兔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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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9章 法家術之爭(上)(1 / 2)

身為後世人,在即時計謀,臨危決策上或許不如古人。

但要是論馬後炮,深受時代局限性的古人與後世人那根本不是一個層次。

如果法家是個遊戲,那麼韓非就是等級排名第一的爆肝大老。

而嬴成蟜則是達到氪金上限的戰士,我等級沒你高,但戰鬥力就……

“術派的術是什麼?說簡單點,就是陰謀詭計。法家的法是什麼?是法律條令。申不害用‘術’以為‘法’,即用陰謀詭計達到改善法律條令。最後在韓昭侯死後,法律條令沒了,這就是你說的不用申不害之法。”

“但雁過留毛,人過留痕。申不害在韓國實行術治,他人死了,痕跡還在。韓國依舊在進行術治,這就是我說的申不害之術。說的夠明白嗎?有沒有問題?”

咦?君上所說,好像有點意思。

眾門客笑聲漸稀,大多眼睛一亮,明白了嬴成蟜到底是什麼意思。

陰影中,聲音有些激烈的老者道“君上此論倒是頗有韻味,‘術’是行事手段,‘法’是最終目的。法令可以刪減,但是行事手段卻沒有那麼容易刪減。”

陰影中又一人言道“武安君在雁門時,命趙邊軍聞匈奴馬蹄即回,有敢捕虜者斬。如此數年,隻一戰,便令匈奴十年不敢南下。在這期間,趙邊軍士卒堅韌之心被培養極佳。”

“就是在武安君被趙王所斬的傳言流傳後,趙邊軍亦堅定齊心,作戰驍勇,未有亂象,這便是‘術’在。趙將一換,其指揮決策差武安君遠甚,這便是‘法’不存。君上,吾所言可對?”

“是這個理。”

嬴成蟜點頭道,扭頭看向被誇讚的李牧。

李牧明明是被誇,臉上卻一點喜色都沒有。

他丟掉手中喝空的酒壇,又開了一壇酒,悶頭便喝。

“吾失言也。”

李牧平掌抹去嘴角酒漬,衝著陰影中道歉那門客擺了擺手。

話已經說到這裡,就是一直隻顧著吃的莽夫都聽明白了,韓非自然也是早就明白了。

這位法家珠穆朗瑪峰皺著眉頭,提筆在紙上寫道君上是說,申子之術治使韓國亡國?

嬴成蟜點點頭。

韓非提筆再寫,在寫字途中,他於懷中又取出一張紙,寫了整整兩大張。

由此可見,韓非對嬴成蟜的話是有多不認可

看著韓非倔強的樣子,嬴成蟜本來那個要與韓非爭個一二三四的念想忽然消逝。

桌桉上的兩張紙對於韓非而言不是辯論,而是他對韓國的愛,對韓國滅亡的迷惘。

如果有可能,這個結結巴巴難說一言,卻能寫出《韓非子》這本洋洋灑灑十萬言大作的韓國公子韓非,真的很希望這個天下姓韓,而不姓秦。

嬴成蟜輕輕拍拍韓非的肩膀,讓這位倔強的韓國公子放鬆一些,輕聲道“你曾在《韓非子·王蠹》中寫法之所非,君之所取。吏之所誅,上之所養也。即法令所反對的人,君主卻加以任用。官吏要處罰的人,君主卻供養了起來,你把這歸為韓亡原因。”

“你認為毀譽,賞罰完全顛倒,就會導致法禁壞而民愈亂,即法律禁令遭到破壞,國家民眾愈加混亂。那你有沒有想過,‘義’頂頭上的韓國,為什麼會變成你所說的那副樣子?”

這個問題韓非自然是想過的,韓非又從懷中取出一張紙,很快便在紙上寫道貴族勢力強大,韓昭先候後,曆代韓君皆無魄力,差秦甚遠。

申不害變法,隻有韓昭侯一代,後世韓君皆不從申不害之法。

而秦國,商鞅之法從秦孝公,一直延續到始皇帝。

“那麼,為什麼會這樣呢?真是我秦國運氣好,得了上天之助嗎?”

嬴成蟜自韓非手中拿過毛筆,在紙上寫了一個大大的“術”字。

“申不害變法,是以‘術’治‘術’,要君王用陰謀去操控群臣。為君者要一言九鼎,行堂皇陽謀,不可偏行詭道。”

“當一個君王習慣用臣子所擅長的陰謀去對抗臣子的陰謀,那這個君王和臣子又有什麼分彆?這個君王又如何管理臣子呢?曆代韓國公子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起來,從小被韓君耳濡目染相教‘術’。陰謀詭計用多了,他們哪裡還會有魄力呢?”

“自申不害變法後,韓國‘術’起‘義’落,上行下效,君臣民皆隻思陰謀詭計,再也沒有了錚錚義字的強國精神。民風淳樸的韓國,徹底淪落為最為滑稽荒誕的術治之邦。”

“韓國廟堂君臣的全副身心,始終都在避禍謀人的算計之中。這,就是術治的危害啊。”

韓非是個頂聰明的人,不聰明,也不會成為曆史上的法家第一人。

正因如此,所以在嬴成蟜講完之後,他便懂了。

哪怕嬴成蟜所說的話,是將他《韓非子》中的術治完全捶死,是對他法家學說的巨大衝擊。

他呆呆地看著嬴成蟜,臉上開始有汗珠滴落。

他的臉色有些發白,右手顫抖著在嬴成蟜手上拿回毛筆,想在紙上寫些什麼。

那顫抖的毛筆在紙上留下一個個墨點,一道道劃痕,很快紙張上便紛雜不堪,就像是韓非的心。

他一直以來尊稱為申子的申不害,是摧毀他祖國的罪魁禍首。

他以為韓國稱霸天下契機的申不害變法,真相卻是韓國走向深淵的階梯。

這位法家第一人,口吃不善言而善寫的韓非,在這一刻真的想寫出反駁嬴成蟜的話,想要證明嬴成蟜說的是不對的,是錯誤的。

但那點點和線線越來越多,他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他倔強得不肯放下筆,就像是那年他倔強得在秦國朝堂上,不肯為秦國出謀劃策一樣。

嬴成蟜輕歎,站起身道“我們不妨回想一下,坐擁天下最大鐵山的韓國,這些年做了什麼呢?大爭之世,強則強,弱則亡。想要奪天下,謀人可以,卻必在強己之後。”

“而韓國很有意思,迷戀術治,不思強己,隻思謀人。秦占韓地,韓割讓上黨予趙,號為資趙移禍。再割八城聯周室,又號肥周退秦。遣水工鄭國入秦大興水利,分明強秦,號為疲秦。”

“亙古以來,何曾有過如此荒謬之謀?為謀人而損己身,且不思強己。韓國術治之風盛行,怪癖尤烈。如此韓國,雖上天不能救也。韓國不亡,天下正道何在?術,不應存於法。”

《申子》有言:申不害教昭侯以馭臣下之術。

《史記·韓世家》有言:申不害相韓,修術行道,國內以治,諸侯不來侵伐。

韓國興於術,亡於術。

每個身在韓國的人,都會不可避免,不知不覺得沾染術這個字,連韓非這位被嬴政視為偶像的法家大師也不能幸免,在編撰《韓非子》時堂而皇之得將術治寫入。

韓術這陣惡風極儘者,當屬漢初三傑之一,被譽為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裡之外,被漢高祖劉邦封為留侯的張良。

其曆經戰國七雄,秦末亂戰,楚漢爭霸幾代亂世。

以術道亡秦,以術道興漢,讓術之一道達到頂峰。

但以張良之能,也未能光複韓國。最終亦是認清術道終乃小道,不能用以治國,更不能用以複國,隻能暗然退隱。

漢高祖劉邦亦是看明這點——謀人之道不可謀國。張良辭行,劉邦輕易便放張良離去。

而與之相對的就是漢初三傑之首的蕭何,其數次辭官而劉邦不放,逼得蕭何隻能自汙保身。其原因就在於蕭何善於強己,此是治國大道。

劉邦怕他前腳放蕭何離去,有諸侯王後腳就請走蕭何治理內政。

三五年後,那諸侯王兵精將足,再來和他這個漢帝爭天下。

是以劉邦寧可殺了蕭何,也不會放蕭何離去。

但這些都是後世以上帝眼光才能看到的,身在當世之人有時代局限性,是看不到的。

秦朝是曆史上第一個大一統王朝,沒有人知道這麼大的王朝應該怎麼治理,怎麼運行,所有人都是摸著石頭過河。

就算是嬴成蟜這個開著上帝視角的現代人,也不能將這個新生王朝治理的儘善儘美——後世所學不能生搬硬套,適合現代的製度不一定適合古代。

雖然嬴成蟜不確定哪些可行,但他至少知道,哪些是不行的。

他最後說出這些話,並不是想要打擊這位故國已亡的可憐公子。

他隻是想要長安君府裡的結巴知道,治理天下的法家,到底應該是個什麼樣——這是這個天下最厲害的結巴,唯一一件還在追求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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