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還年輕,有大才。
嬴成蟜知道,長安君府關不住結巴韓非,就像關不住劍客蓋聶一樣。
這個時代,灑落著百家爭鳴的餘暉。
有朝一日,當這位結巴再登上朝堂,代表法家與百家爭鋒而勝,引導秦國這個龐大帝國向前行進時。
嬴成蟜不奢望結巴選的道路是最正確的那條,但至少,距離最正確的那條能近一些。
啪嗒~
毛筆筆杆斷成兩截,在桌桉上摔出脆響,也摔碎了韓非心中集法,術,勢三位一體的法家大成理念。
臉上滿是汗水的韓非,低著頭,顫顫巍巍地站起。
李牧伸手想要扶穩韓非,被韓非避了過去。
韓非抬起頭,臉上不知何時,竟已滿是淚水。
他對著嬴成蟜,要行一個大禮,嬴成蟜抬手相阻。
“你知道的,我最不喜歡繁文縟節。”
韓非不言。
嬴成蟜鬆手。
韓非再行大禮。
嬴成蟜再攔。
如此數次,李牧一撴酒壇,醉意朦朧地道“君上,由他去。”
嬴成蟜歎了口氣,不再攔阻。
法家第一人韓非,終是汗水淚水混在臉上,衝著嬴成蟜完完整整地施了一個拜師禮。
“學,學生,韓,韓非,謝,謝,謝,謝先生,解,解惑!”
陰影中四位門客,一個個標準正坐,神情莊重肅穆。
“君上所言醍醐灌頂,今日才知術之危害。”
“強己謀人,先後不可亂。術可用,不可以其治國,此才是君上所要言明之義。”
“百年大韓,奉術而存,何其悲哉!”
“若君上為韓君,必能扭轉韓之敗亡也。”
莽夫狠狠咬著肉串,雙腿大開箕坐在地上,側目以對韓非。
“大丈夫何以哭焉?”
李牧一口喝儘了新開的一壇酒,手裡拎著空酒壇,四肢張開,躺倒在地,嘴中都囔著“牧生平未嘗一敗……”
酒鬼又醉了。
這場發生在長安君府的宴會已然落幕。
鹹陽宮,大鄭宮。
蒙恬和嬴扶蘇的談話,也進入了尾聲。
“你是大秦長公子,將來要執掌天下的人。怎能被七十萬驪山刑徒困於此!”
蒙恬憤怒地衝著嬴扶蘇大吼,這副樣子在蒙恬與嬴扶蘇的相處中是極少出現的。
作為和始皇帝從小玩到大的發小,蒙恬一直記得,當嬴扶蘇出生時,當時還不過是個孩子的始皇帝到底是有多麼歡喜。
兩個十五歲的半大孩子滿眼好奇地看著這個皮膚皺巴巴的小小孩,連碰都不敢碰,生怕一個大力不小心,小小孩就沒了。
嬴扶蘇是蒙恬看著長大的,而隨著嬴扶蘇的成長,蒙恬對其如親子一般的愛護之情,也逐漸摻雜上了對皇帝的忠貞之情。
蒙恬的大父蒙驁是緊跟始皇帝步伐,始皇帝屬意哪個公子為秦二世,蒙驁就站在哪個公子的身邊,蒙驁對始皇帝諸公子沒有偏倚。
但蒙恬不是,蒙恬偏向嬴扶蘇,從很早的時候就開始了,他隻想讓嬴扶蘇當秦二世。
“陛下說我能讓你離開大鄭宮便為我爵升一等,我以為你犯下了什麼重大過錯,結果你卻隻是因為七十萬驪山刑徒。你這個樣子,怎麼能夠當好秦二世呢?”
蒙恬在咆孝怒吼。
大鄭宮的宮女,宦官全部都緊貼著牆壁站立,恨不得連呼吸都放到最低。
他們敢哭著喊著求長公子嬴扶蘇不要出宮,卻不敢在戰時將軍蒙恬麵前置說一詞。
秦朝帶過兵打過仗的臣子,隻要能活著踏入鹹陽宮,其手上人命不知凡幾,一言不合是真的會拔劍殺人。
嬴扶蘇一臉哀愁,坐在新換的床榻上垂頭喪氣地道“那是幾十萬條人命,我怎麼能看著他們因我而死呢?無論你如何勸說,我都不會走出大鄭宮的。”
蒙恬看著嬴扶蘇這副不爭氣的樣子,心中之氣爆棚的難以複加。
秦國尚武,秦人好戰。
蒙恬這樣一個秦國新生代青年將領,更是視戰場廝殺為家常便飯。
他不理解,為什麼生在秦國長在秦國的嬴扶蘇能夠如此軟弱。
他呼哧呼哧得大口喘息,頭上簡直能冒出青煙一般,假若嬴扶蘇是他蒙恬的兒子,他早就一巴掌掄過去了。
啪~
這一巴掌掄在了房間桌桉旁的凳子上,凳子被大力拍飛,砸在了一個宦官身上。
那宦官也不敢喊疼,臉色煞白牙關緊咬,硬是一聲也沒有吭。
嬴扶蘇抬頭,沒看見凳子砸到宦官,隻看到凳子在地上摔了三四下,不堪重負地發出“苛苛”的聲響。
他急切地起身上前,道“不要因為扶蘇之事氣到身體。”
這一句話,讓蒙恬的滿腔憤怒不知所蹤,取而代之的是無法言說的悵然。
這個時候,說這些話……
“長公子恕罪,蒙恬失禮了。”
言畢,蒙恬負氣而走,衣衫獵獵作響。
蒙恬不知道,嬴扶蘇到底什麼時候能走出大鄭宮。就像他不知道,嬴扶蘇是不是還適合做秦二世一樣。
“蒙恬!蒙恬!”
蒙恬走得既突然又急切,讓嬴扶蘇沒有半點準備,當嬴扶蘇反應過來時,蒙恬已經出了大鄭宮。
嬴扶蘇腳步迅疾,喊著蒙恬的姓名緊追。
剛跑出兩三步,便被大鄭宮內的宦官,宮女攔住。
所有宮女,宦官人挨著人,人擠著人。用一道人體橫牆,隔絕在嬴扶蘇和大鄭宮宮門之間。
“求長公子憐惜我等!”
他們動作透著整齊,臉上帶著淚水,聲音有著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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