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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管事原本就被南榮紅殺了幾個,又被姬融雪殺了幾個,現在算算,差不多隻能湊個二十二。看上去頗沒氣勢,終於蔫巴了。
管事是宗門的中流砥柱,其實掌門之位上坐的到底是哪位對他們來說並不是那麼重要。重要的是,不能是個蠢貨。宗門是個龐大的組織,每個部分都要精打細算,二十幾個管事分管十五堂,姬融雪打完棒子給個甜棗,承諾今後撥到每個堂內的銀兩靈石都不會少。
接下來,就到長老了。
長老們弱竅的位置都被捏著,還有掌門印桎梏,生死隻在姬融雪一念之間。姬融雪並未向對管事那般強硬壓製,反倒告知他們,若是想離開鍛體門另謀發展,現在便可以離開,她不會阻攔。
但想也知道,各個長老在鍛體門這麼多年,攢下了這麼多根係,又怎麼可能在這種時刻願意一走了之。這種事,就看有沒有人出頭。若是有人真願走,那後續的人肯定便會跟上,但可惜,大家的心思不是很齊。
大長老死了,二長老死了,現在首席之位,按理該是由三長老頂上。
三長老歎息了數日,最後終於一槌定音“我服你。今後必將忠心輔佐。”
自然,他的決定中,摻雜著那麼對南榮紅與姬尚的愧疚有,但並不是占大頭。姬融雪將他的族人接來了鍛體門“悉心照料”,他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還有,姬融雪與雲閒一行人交情匪淺,細數看來,雲閒,祁執業,薛靈秀,宿遲都是今後宗門的頭號人物。這般關係網如果能抓好鋪開,此後鍛體門的助力絕對不少。
是不是朋友不重要,隻要利益相連,就足夠了。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姬融雪還太年輕。
但他既然做下決定,就必然要承擔這一風險。
十五日後,一切終於塵埃落定,掌門登位儀本該在喪宴後一天就開始舉辦,現
在足足推後了半個月。那些賓客的所屬宗門察覺事情有異,已經開始坐不住,朝鍛體門發來書信詢問,姬融雪看著他們一一回信,才轉身出門。
門外又是冷厲寒風呼嘯。
鐵蛋跟在她身後,道“大小姐,快是冬季了。”
極北之地,四季皆冬,是不是冬季對她來說毫無區彆,姬融雪道“知道。”
鐵蛋像是想說什麼,又不知該不該說,半晌才躊躇道“今後,可能便很少再能見到夏天了。”
姬融雪喉頭滾動,道“知道。”
既然繼任掌門,除非重大事件不可外出,至少三年之內,她必將坐在主殿,麵對這永無止境的滔天風雪。
四方大戰是在夏季。悶熱黏稠的空氣,浩浩蕩蕩的人群。她其實並不喜歡,但對她來說,許多人的記憶從夏季開始。
“雲閒她們怎麼樣了”姬融雪避開這個話題,問“傷藥送去了沒有。”
“送去了。但是薛道友沒用。他說他自己帶了,用不著不用我們的。”鐵蛋儘量揀著好的說了,“一日三餐照常送去,就是屋子太小了,有些悶。”
“嗯。”姬融雪步入大殿,道“明日的登位儀,將她們請來吧。”
鐵蛋道“大小姐,這”
他生性耿直,是真的不會掩藏自己的一點點麵色。現在幾乎滿臉都寫著“若是她們不願來怎麼辦”,想來這十日,那一行人的心情看上去絕沒有他說的那麼平淡。
“你請了便是。其他的不用管。”姬融雪像是要彌補什麼似的,又道“對了。將武器都還給她們。”
鐵蛋應了“是”,退出了大殿。
十日時間,足夠弟子們將鍛體門主殿修繕完畢了。甚至比起從前的主殿,還要更加巍峨高峻一些,姬融雪原本對住在哪兒、主殿如何沒什麼觸覺,快要完工的時候,卻突然讓人將頂上的黑瓦換成了正紅色的琉璃瓦,冷厲的玄鐵包了白玉邊。
果然,有了這麼點顏色,在周遭漆黑的玄鐵和潔白雪地上,主殿瞬間就顯得光亮起來,宛如雪原上一簇燃燒的火焰。
她回房,將門掩上。
很空曠的大殿,裘漠的所有東西都被銷毀掉了,現在暫且隻有一張寒玉床,能暫且抑製她極火屬性靈氣的侵染,床下不起眼的角落,放著那隻破舊狗窩。
姬融雪耳邊又開始響起那道聲音了。
十天十夜,未曾停歇。
“你以為不去看,就可以裝作看不到嗎”
姬融雪還是那個字“滾。”
“你換了琉璃瓦,包了拐角,為什麼”那道聲音飄渺道“因為雲閒剛來的時候說建築物都是黑色很沉悶,摔倒的時候被拐角碰到了頭她這麼隨口的一句話,你也眼巴巴地上趕著做。可惜有什麼用,你隻不過是她隨手幫過的朋友。比你重要的,真心對她的人,有那麼多個。真可笑。”
“再看看你,連真麵目都不敢露。”
“你到底想說什麼”姬融雪漠然道“我做這些,不是為了討誰喜歡。”
那道聲音笑起來“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不信呐也對,你太知道了。你連想討人喜歡也這麼拙劣,不及彆人的萬分之一。小些時候費儘心思想吸引姬尚的注意力,想讓母親喜歡你,再大些,想融入鍛體門,討那些長老管事們喜歡,不是也沒有用嗎反倒被彆人看不起,一樣的,都是一樣的。”
姬融雪深呼吸,道“你要怎麼樣才肯放過我”
陣法沒有用,法寶沒有用。這道聲音就仿佛根植在了她腦海裡,可無論怎麼聽,都隻能分辨出來,這是她自己的聲音。
“放過你何出此言”那道聲音循循善誘道“我不是來害你的,我是來幫你的。”
夜幕已深,姬融雪枯坐於床頭,那道聲音就又響了一夜,直到大殿以外,掌門登位儀的號角開始響起。
“信任和喜歡是這世上最無用的東西。因為對你而言,你永遠得不到。”
“你迫切需要的是變強。隻要你越來越強,大家都會懼你,怕你你不是想要阻止魔患嗎現在這般,你要如何阻止你太弱了,她們太弱了。你不該把時間耗費在這裡,而是要去追求更高的山峰。”
“人的感情太過廉價,不值一提。這才幾天,她們就對你心生怨氣。你又何苦”
“我又何苦”
鐵蛋的聲音在外門響起。姬融雪枯坐一夜,滿眼血絲,終於起身,神色卻無比清明。
鍛體門的掌門服是一套輕便的甲胄,上麵鑲嵌著琉璃寶石,在項前繞過一圈。代表最高功法的雪獅毛披於其上,冷硬中不失貴氣。
她披上甲胄,在兩旁護衛的垂首下,踏上前往主殿的長階。
那頭已經坐滿了賓客,看上去絲毫沒有受到此前風波的影響,舉箸飲酒,言笑晏晏
“喝啊喝我乾杯你隨意”
“今天我們相聚在這裡,就是為了慶祝我們從小看到大的姬掌門繼位。”
“此後前途無量必將一帆風順”
姬融雪看著,麵無波動。
遙遙的熟悉座位上,雲閒靜坐於此,並未碰桌前的任何東西,而是麵目冷淡,明知姬融雪已經來了,卻刻意避開她的身影。
其餘人也都是麵色漠然,看上去隻想維持著表麵上的光景。
鐵蛋在她身後,抿唇道“大小姐,他們至少願意來”
那道聲音道“願意來,是想結束了快點離開吧”
姬融雪道“是啊。”
“你還給他們武器,不怕他們反水嗎不怕他們背叛麼”那道聲音略微揚起,沉道“就算殿外精兵守衛,陣法齊聚,你分明知道,你對他們下不了手。”
姬融雪道“對。”
“”那道聲音終於問道“什麼叫對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你說的都對。嗯。還有麼”姬融雪徹底踏入主殿,四周陣法啟動,內門弟子列陣於殿前,賓客瞬間噤聲,她緩緩道“我不強,很弱,不用真心待人,討不了人喜歡。父親死了,母親瘋了,兩個人都從來沒有愛過我。朋友性格很好,還有很多朋友,我不是唯一那個,他們不信任我,我也不信任他們沒錯,沒錯,你說的都對。”
那道聲音“那你為什麼還要請他們來”
“哈。”姬融雪終於忍不住輕笑,眉眼雪一般冷冽“不然,我要怎麼把你引出來”
“”
轉瞬間,便是刀劍出鞘,周身大穴被儘數嚴密封住,針沒入其內,鎖住關竅。佛門重寶紫金缽懸於頭頂,金光將身影籠罩而進,不得而出。魁首架在脖頸之上,劍刃離喉口隻有毫厘,雲閒的聲音自頭頂之上傳來
“這位不知是大哥還是大姐的,在麼收到請回複。”雲閒冷聲道“敢問你知不知道一個道理,修真界禁止搞傳銷啊”
“”
它想走,身形卻被關在這個軀殼之內,根本轉移不了。
賓客自偏門處奪門而出,整個大殿瞬間變成一個囚牢,外有精兵虎視眈眈,內有這麼一群年齡加起來不如它百分之一的小屁孩。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眾目睽睽之下,風燁垂下的眼簾終於抬起,唇角微勾,笑道“能告訴我,我哪裡出了問題麼”
分明用的是同一個軀殼,但平時風燁怎麼看都是個膽小易驚嚇的
怯弱琴修,現在的他,眉眼彎彎,笑得親和,自眼角眉梢卻無端露出些掩不住的魔魅狂情之氣,反倒讓這張臉看起來驚豔了不少。
祁執業道“不要這樣笑,看起來很惡心。”
喬靈珊默默“這次我讚同”
“我之前就在想,你的滲透目標,似乎一開始就是朝著四界大宗去的。佛門有了,刀鍛二宗有了,妙手門和琴坊都存疑,那我就想,為什麼劍閣當真是一點痕跡都看不出來”
“我敢肯定,劍閣內沒有魔氣。當年四界大陸上唯一飛升的劍仙將魔劍在此界鎮壓,就此飛升,魔劍曾經又被某人所用那時,你真是傷筋動骨了吧怕了嗎為什麼氣運流損之局第一個便要針對東界,或者說針對劍閣,因為你害怕了。你怕劍閣再出一個劍仙後人,再把你兵器鎮壓,形體打散,直到現在幾百幾千年都隻能附著在彆人身上過活”
“很有趣的猜測。”風燁拊掌笑道“你怎麼就能肯定,劍閣內沒有魔氣你把魔劍太平帶出,又焉知道,下一個入魔的不會是你到時,又有誰可以阻止你”
“嗬嗬,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廢話,要有魔氣,太平躺在下麵那麼多年,怎麼可能看不出來。至於入不入魔,雲閒傲然站立道“因為我的大腦滑溜溜,所以任何我不想聽的話語都會從上麵彈過”
風燁“”
眾人“”
薛靈秀崩潰“我求你彆丟人了”
“即墨姝就因為你忤逆我”風燁脖頸上被這麼多劍抵著,神態自若地打量了一番雲閒,道“真是想不通。”
雲閒“聖女大人現在怎麼樣了”
風燁又輕笑著,用玩笑語調道“我告知你,你放我走麼”
“你覺得呢”雲閒又道“魔書,魔核,根骨丹,哀喜祭壇現在使用這些的人,都得到了切實的好處,但後患無窮。隻是這後患,既然沒有大規模爆發,就不會被人信服。有利益,眾人便會蜂擁而至,這不是一個兩個人可以阻擋得了的,甚至一兩個宗門都不可以。”
“你們為什麼知道我會來”風燁甚至給自己倒了杯酒,慢條斯理道“發現刀了又是怎麼勸服姬尚回到自己身體去的”
其實,一開始也隻是猜測。自明仁之後,已是百年。期間四界再怎麼樣都維持著明麵上的和平,也很少再有這種動蕩發生。有機可乘,蚩尤又怎麼可能會忽視他不來鍛體門,就是去找仲長堯,現在仲長堯活蹦亂跳,那這個選項排除。
且,想派其他魔來,是不大可能的。其一,原本被派遣此任務的小聖女即墨姝不乾正事,天天跟著雲閒到處玩,儼然成為正道棟梁,甚至還把自己的魔元化成魔石交給雲閒。其二,那把時時刻刻尖叫報警的魔劍太平也能勘測魔氣,除非有修為遠高於這一魔一劍的,否則根本遮掩不住。其三,看也看得出來,蚩尤此魔對任何事物都沒有信任。
一開始的確是猜測,但自風燁開始異常後,這猜測就愈發堅實。
雲閒在發覺了魔刀一事後,就猜想,很可能它想要附著人身,需要條件。修為越高,氣運越強,就越苛刻。比如裘漠,要附著在他身上,就必須先用魔刀製造傷口,再用姬尚開路。風燁這就隻能屬於倒黴蛋了,既沒有修為,氣運還挺差,你看這不,一腳就被人踹開鳩占鵲巢了。
雲閒轉瞬間閃過這麼多,卻道“不回答。”
風燁也不惱,它用一種堪稱天真好奇的眼神,問雲閒“那能告訴我,我到底哪裡出錯了記憶、功法、性格、語氣。每一方麵都一模一樣,為何會發現”
“你不會真覺得自己演技很好吧”雲閒一噎,道“其一。當初在寶船之上,你就說漏嘴了。我們
一行人初見江蘭催,靈珊與你交談,你張口便是十三香首領,你如何知道他是首領他當時看上去像心智有障。”
“其二,風燁不可能不帶琴。雖然他每次都說自己帶琴沒用,但你根本不明白,他現在還在奮鬥的意義之一就是讓自己顯得不那麼沒用啊昏迷都能撫琴,你懂什麼是琴修嗎你竟敢不帶琴”
“其三,也是你犯下的,最致命的一個錯誤。”
雲閒指著他,道“風燁存在感弱,但不是話少。他的話很多,但是分場合魔域中出現兩個出口,你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在那時主動提出建議。你要知道,風燁他,絕不會,在這種時刻,提出任何有建設性的意見他最多隻敢說”
一行人異口同聲道“就是就是”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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